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恩重如山-第3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山上黑得早,看着似黄昏,实际才四点左右。学校放学了,没有走的留在余校长家住宿的十几个学生,在一个个头较高的男孩带领下,参差不齐地往旁边的一个山凹走去。眼里没有学生,只有猪,张英才感到很空虚。他取下那只凤凰琴,拧下钢笔帽,左手拿着拨弦,右手按那些键,试着弹了一句曲子,不算好听,过得去而已,弹了几下,就没兴趣。他歇下来后,忽地一愣,怎么音乐还在响?再听,才知是笛子声。张英才趴到窗口一望,见孙四海和邓有梅一左一右背靠背靠在外面的旗杆上,各人横握一根竹笛,正在使劲吹着。
山下升起了雾,顺着一道道峡谷,冉冉地舒卷成一个个云团,背阳的山坡铺着一块块阴森的绿,早熟的稻田透着一层浅黄,一群黑山羊在云团中出没着;有红色的书包跳跃其中,极似潇潇春雨中的灿烂桃花。太阳正在无可奈何地下落,黄昏的第一阵山风就吹褪了它的光泽,变得如同一只绣球,远远的大山就是一只狮子,这是竖着看,横着看,则是一条龙的模样。
吹出的曲子觉得很耳熟,听下去才搞清是那首《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节奏却是慢了一倍。两支笛子一个声音高一个声音低,缓慢地吹出许多悲凉。张英才心里跟着哼一句试试,那节奏,半天才让他哼出“幸福的歌儿”几个字。他也走到旗杆下,道:“这个曲子要欢快些才好听。”他们没理他。张英才就在一旁用巴掌打着节拍纠正。可是没用。张英才惆怅起来,禁不住思索一个问题:能望见这杆旗的地方,会不会听见这笛声?
忽然哨声响起,余校长叼着一只哨子,走到旗杆下,跟着那十几个学生从山凹里跑回来,在旗杆面前站成整齐的一排。余校长望望太阳,喊了一声立正稍息,便走过去将带头的那个学生身上的破褂子用手理理。那褂子肩上有个大洞,余校长扯了几下也无法将周围的布扯拢来,遮住露出来的一块黑瘦的肩头。张英才站在队伍的后面,他看到一溜瘦干干的小腿都没有穿鞋。这边余校长见还有好多破褂子在等着他,就作罢了。这时,太阳已挨着山了。余校长猛地一声厉喊:“立正——奏国歌——降国旗!”在两支笛子吹出的国歌声中,余校长拉动旗杆上的绳子,国旗徐徐落下后,学生们拥着余校长,捧着国旗向余校长的家走去。
这一幕让张英才着实吃了一惊。一转眼想起读中学时,升降国旗的那种场面,又觉得有点滑稽可笑。邓有梅走过来问他:“晚上有地方吃饭没有?”张英才答:“我在余校长家搭伙。”邓有梅说:“你是想回到旧社会么?走,上我家去吃一餐,习惯得了,以后干脆咱们搭伙算了。”张英才推了几把,见推不脱就同意了。
路不远,只是要翻两个山包。邓有梅的老婆长得很墩实,左边生了个疤瘌眼。见张英才老看她,就说:“她本是个丹凤眼,前年冬天我在学校开会没回,她夜里去接我,半路上被狼舔了一回,就落下个残疾。”张英才说:“这么苦的事,我舅舅他们了解么?”邓有梅说:“都是余校长嘴严言辞短,什么苦都兜着不说出去,从不跟上面汇报,还说万站长在这儿呆了十年,他还不知道这儿的底细么?不说人家心里会记着,说多了人家反会讨嫌。”张英才说:“我舅舅是常挂惦着你们,所以才特地放我来这儿锻炼的。”邓有梅说:“你锻炼一阵可以走,我是土生土长的哪怕是转了正,也离不开这儿。”说着忽然一转话题:“万站长一定和你交了底,什么时候有转正的指标下来?”张英才说:“他的确什么也没说,他是个老左,正派得很。”邓有梅的老婆插嘴说:“疼外甥,疼脚跟,舅甥伙的中间总隔着一层东西。”邓有梅瞪了一眼:“你懂个屁,快把饭菜做好端上来。”复又说:“我打听过,我的年龄、教龄和表现都符合转正要求,现在一切都等你舅舅开恩了。”
香喷喷的一碗腊肉挂面端到张英才面前。邓有梅说:“不是让你搞酒么?”老婆说:“太晚了,来不及,反正又不是来了就走,长着呢,只要张老师不嫌,改日我再弄一桌酒。”邓有梅说:“也罢,看在小张的面上,不整你了。”张英才听出这是一台戏,在家时,来了客,父亲和母亲也常这样演出。一般人做客这碗里的肉只能吃一小半留一多半,张英才饿极了,又知道邓有梅有求于他,就将碗里全吃光了。直吃得满头大汗,才记起这是夏天。山上凉得很,刚出来的汗不用擦马上就干了。张英才打了个嚏喷,他怕得感冒,就起身告辞。邓有梅拿上手电筒送他。
………………………………
凤凰琴(2)
路上,他忽然介绍起孙四海的情况,他说孙四海打着勤工俭学的幌子,让学生每天上学放学在路边采些草药,譬如金银花什么的,交到一个叫王小兰的女人家里,积成堆后再拿去卖。孙四海不结婚就是因为从十七八岁起,就和王小兰搞上了皮绊,王小兰的丈夫得了黄瓜肿的病,就是慢性黄疸肝炎,什么事也做不了,一切全靠孙四海。邓有梅最后说,要是哪天半夜听到笛子响了起来,那准是王小兰在他那里睡过觉,刚走。
要是没有后面的这句话,张英才一定会讨厌孙四海这个人。有后面这句话,张英才觉得孙四海活像他那本小说里那小城中的年轻人,浪漫得像个诗人。有一句话,他惦量了一番后才说:“邓校长,我舅舅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打小报告,他说这是降低了他的人格。”邓有梅听了他编造的这句话,就不再说孙四海了,回头说自己有哪些缺点。这时他们爬上了学校前面的那个山包,张英才就叫邓有梅回去。
回到屋里点上灯,拿起小说看了几行,那些字都不往脑子里去。搁下书,他拿起琴,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弹了一遍,有几个音记不准,试了几次。到弹第五遍时,才弹出点味道,山空夜寂,仿佛世外,自己弹自己听,挺能抒情。
这时,门被敲响了。拉开后,门外站着余校长,欲言又止的样子。张英才问:“有事么?”余校长支吾道:“没有事。山上凉,多穿件衣服。”张英才想起一件事:“正想过去问你,这琴盒上写着的明爱芬同志是谁?”琴盒上写着:赠别明爱芬同志存念1981年8月。余校长等一会儿才答:“就是我老婆。”张英才说:“用她的琴,她会生气么?”余校长冷冷说:“你就用着吧,什么东西对她都是多余的。她若是能生气就好了。她不生气,她只想寻死,早死早托生。”张英才吓了一跳。
睡不着,他想不出再给女同学写信用怎样的地址。半夜里,低沉而悠长的笛子忽然吹响了。张英才从床上爬起来,站到门口。孙四海的窗户上没有亮,只有两颗黑闪闪的东西。他把这当成孙四海的眼睛。笛子吹的还是《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吹得如泣如诉,凄婉极了,很和谐地同拂过山坡的夜风一起,飘飘荡荡地走得很远。
夜里没有做梦,睡得正香时,又听到了笛声,吹的又是《国歌》。张英才睁开眼,见天色已亮,赶忙爬下床,披上衣服冲到门外。他看到余校长站在最前面,一把一把地扯着旗绳,余校长身后是邓有梅和孙四海,再后面是昨天的那十几个小学生。九月的山里晨风大而凉,队伍最末的两个孩子只穿着背心裤头,四条黑瘦的腿在风里瑟瑟着。张英才认出这是余校长的两个孩子。国旗和太阳一道,从余校长的手臂上冉冉升起来。
张英才说:“我迟到了。怎么昨天没有提醒我?”余校长说:“这事是大家自愿的。”张英才问:“这些孩子能理解么?”余校长说“最少长大以后会理解。”说着余校长眼里忽然涌出泪花来。“又少了一个,昨天还在这儿,可夜里来人将他领走了,他父亲病死了,他得回去顶大梁过日子。他才十二岁。我真没料到他会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他说他家那儿可以望见这面红旗,望到红旗他就知道有祖国、有学校,他就什么也不怕。”余校长用大骨节的手揉着眼窝。孙四海在一旁说:“就是领头的那个大孩子,叫韩雨,是五六年级最聪明的一个。”张英才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张英才感动了,说:“余校长,这些事你该向我舅舅他们反映,让国家出面关心一下这些孩子。”余校长说:“这山大得很咧,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哪能顾到教育上来哟。”又说,“听说国家派了科技扶贫团来,这样就好,搞科技就要搞教育。孩子们就有希望了。”邓有梅插嘴:“还希望我们几个都能转正。”张英才的情绪就被破坏了,他扭头进屋去刷牙洗脸。
拿上毛巾牙刷牙膏,走到屋子旁边的一条小溪,掬了一捧水润润嘴,将牙刷搁到牙床上带劲地来回扯动。忽然感觉身边有人,一看是孙四海。孙四海提一只小木桶来汲水,舀满后并不急着走,站在边上说:“你不该动那凤凰琴。”张英才没听清:“你说什么?”孙四海又说了一遍:“我们是从不碰那凤凰琴的。”张英才想再问,忙用水漱去嘴里的白沫。孙四海却走了。
早饭是在余校长家吃的。是昨夜的剩饭加上野芹菜一起煮,再放点盐和辣椒压味。没有菜,有的学生自己伸手到腌菜缸里捞一根白菜杆,拿着嚼。旁边的想学他,伸手捞了几下没捞着,缸太大,他人小够不着缸底,就生气,说先前的学生多吃多占他要告诉余校长。张英才站在他们中间勉强吃了几口,就走了出来,回到房间摸出两个皮蛋,揣在口袋里,又到小溪边去。他倒掉碗里那种猪食一样的东西,涮干净后,独自坐在水边的青石上剥起皮蛋来。一边剥一边哼着一首歌,刚唱到“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一句,一只影子现在他的脸上。他吃了一惊,冲着走到近处的孙四海道:“你这个人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像个没骨头的阴魂。”见到滚落溪中的是只皮蛋,孙四海也不客气地道:“我也太自作多情了,见你吃不惯余校长家的伙食,就留了几个红芋给你,没料到你自己备着有山珍海味。”他把手中的红芋往地一扔,拔腿就走。
张英才捡起红芋,来到孙四海的门口,有意大口大口地吃给他看。孙四海见了不说话,埋头劈柴。红芋吃光了,张英才只好去开教室的门。孙四海在背后叫:“张老师,今天的课由你讲。”张英才毫不谦虚:“我讲就我讲。”连头也没有回。
山里的孩子老实,很少提问,张英才照本宣科,觉得讲课当老师并不艰难,全凭嘴皮子,一动口就会。孙四海从头到尾都没有来打照面,他也一点也不觉得慌。先教生字生词、再朗读课文三五遍,然后划分段落,理解段落大意,课文中心思想,最后是用词造句或模拟课文做一篇作文,上学时老师教他们用的一套他记得一点没走移。余校长在窗外转过几回,邓有梅装作来借粉笔,进了一趟教室,他拿上两支粉笔后道:“张老师一定得了万站长真传,课讲得好极了。”
捱到下学,张英才看到孙四海一身泥土,从后山上下来,钻到屋里烧火做饭。他也尾随着进了屋,见孙四海不大理他,讪讪地说:“孙主任,干脆我上你这儿来搭伙吧?”孙四海冷冷地说:“我不想拍谁的马屁,也不愿别人说我在拍谁的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