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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醒龙自选集-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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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余的。在南海的雨水兵心里,更是抒写成南海天空上的每一滴雨都不是多余的。
面对这样的甘泉,一个人的情感会因丰富到极致而将其当作天敌,怀恨的理由当然是抱怨其太少。南海的天敌是什么?那个风高浪急的暗夜,我们在前往永兴岛的“三沙一号”上熟睡时,有贼头贼脑的舰船正在我船航线附近游弋。对此恶行当可同等鄙视吗?
在赵述岛却有一种明目张胆的天敌。向南的岸线上,礁盘像是有半个海面大,下水才走两步,就捡到一只疑为天物的彩条球体贝壳。事实上那是海星钙化后极薄的外壳。赤着脚小心翼翼地淌过海水中密密麻麻的海星,在天敌横行的海底,仍旧生长着一丛美丽如琥珀的珊瑚,偏西的太阳照着海水,被阳光透露的海水浸润着珊瑚,仿佛神话的珊瑚反过来用一身的灿烂,还南海以漫无边际的霞彩。
珊瑚灿烂,珊瑚的天敌海星也灿烂,同样从海水中捧出来的海星的天敌大法螺也一样的灿烂。美是丑映衬出来的,爱是恨打造出来的,南海所有的灿烂无比,命中注定要由天敌激荡出非凡的审美格局。就像琛航岛上十八烈士大理石浮雕的壮丽,是与天敌的西沙之战所匹配。
此刻,南海星斗遥远。太过遥远的南海,反而不似任何时候都是遥不可及的别处。只需站在海边,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颗星,都会是世上最深情的人正在家门口深情伫望远方。身处星星散落一样的小岛甚至是小小的小岛上,用这个世上最清纯海水洗过的目光,与同样用这海水洗过的星星相互凝视,譬如美济礁居委会的八十二岁老人与美济礁的相望,谁也不觉得对方渺茫,谁也不觉得对方垂老。用能看清三十米深海的目光,看什么东西都是美妙,看任何人事都是天职,看每一朵浪花都是神圣。所以,在最黑的夜,只要有一丝云缝,南海的星斗们也绝不会错过,即便那云缝只够容纳一颗星,那就用这颗星来闪耀整座南海。
真的不想再提那些热门的太平洋岛屿了!南海的海滩洁白如塞外瑞雪,又像故乡丰收的白棉花。这样的海滩只能是白云堆积起来的。即便是用脚踏了上去,再用胸膛扑了上去,也不愿相信,这是海水与海沙随心所欲的造物。除了天堂,无法想象还有哪里的比得了,这一片连一片,每一片都令人不忍涉足。一湾接一湾,每一湾都比另一湾美不胜收的海滩。哪怕是只有零点零一平方公里的鸭公岛,只要开始行走,就会沉醉于扑面而来的万般美妙,丝毫感觉不出自己的双腿正在围着只够隐藏一对,最多两对情侣隐私的小岛绕行。或许天堂建筑师的灵感,正出自对南海诸岛的复制。或许干脆放弃什么天堂,对于人的想象来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超越南海的恩典呢?对人的情怀来说,还有什么比南海更能使人心性皈依呢?
还有那海水,这世界所有现成的话语,都不足以用来表现她的气韵与品质,唯有那渔民平平淡淡地说,做一条鱼,不用奢求做一条青花鱼,也不用奢望做一条红花鱼,能在这海水里做一条奇丑无比的石头鱼便是前世修行的福报。毫无疑问,南海就是一门宗教,唯有使自身回归普通与平凡,尽一切可能不出狂言,不打妄语,不起邪念,不生贪欲,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那海天之下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没有如此宗教,哪怕变成一只丑陋的沙虫,也会无颜面钻进沙土之中。
神圣之于天下的意义,不必彻底理解,但不可以没有敬畏在心头飘扬。
一顶竹编帽就能倍感荫凉的恩情。
一棵椰子树就能消解生存的绝望。
礁石再小撑起的总是对大陆的理想。
水雾再轻实在是甘霖对酷旱的普降。
用不着太多,只要看见一只玳瑁在南海中翩跹的样子,就会明白幸福是为何物。只要看见一只手从南海中悠然伸起来,将一件物什放进水面漂着的容器里,就会懂得如何得幸收获。一道雷电与一只海鸥在南海上的意义是不同的,雷电是肆意暴虐,海鸥在抒发自由。一只小小舢板与一艘航空母舰在南海的地位是相同的。航空母舰再庞大,也由不得其耀武扬威。舢板虽小,尊严无上。
一九九二年发表的中篇小说《凤凰琴》,以及随后的长篇小说《天行者》,写了深山小学校,用笛子演奏国歌升起国旗。一直以来,此景象都是乡村教育的经典写照。曾是赵述岛上仅有的那对夫妻居民,对着大海一边唱着国歌,一边升起国旗。这样的画面没有成为南海的经典,夫妻俩作为**手,将自己锻造成一根钢制旗杆,十六点八级的超强台风“蝴蝶”也不能吹倒,才是神圣中的神圣。三沙的人,真个是出海如同出征,安家就是卫国。在中国的南海,被越南人非法关押一年的这位丈夫说,做渔民的,有时候就像一条鱼,海才是我们讨生计最好的去处。他说的其实是一种诗情:我在天涯我就是天涯!我在三沙我就是三沙!我在南海,我就是中国的南海!
用一把渔网向着最宽阔的海面,哪怕它是唯一一把渔网,南海的渔民也会美滋滋地撒下去,即便那海面视渔网为无物,也要用这渔网来打捞南海的历史与现实。
用一根钓线钓起最深的海沟,只要有一根钓钱,南海的鱼钩就会坠入其中,即便那水深不可测,那鱼重达千斤,也要用这一头连着大海,一头连着人心的丝线传达南海的灵魂。
在最猛烈的海浪下,只要有一丝踏实,南海的海沙们就会勇敢落地,即便那地方只能安放一粒细沙,那就用这粒细沙来界定茫茫海天。
一个人来到南海,不只是做每一粒海沙和每一朵海浪的主人,也不只是做一座海岛和一片海洋的主人,而是为了与每一粒海沙,每一朵海浪,每一座海岛,每一片海洋,成为兄弟。如此才有赵述岛上那座兄弟庙,其传说与道德的主旨是:船上没有父与子,海上不分叔与侄,上了船,出了海,所有人都是患难兄弟。海有海的哲学与审美,海有海的叙事与传奇。不进入大海,就无法理解一滴水。理解了南海的一滴水,才有可能胸怀祖宗留下的南海。
流火的七月,歹毒的台风即将袭来,却暂借船头一片平静。南海之事,一天也耽搁不起。南海之美,每一样都刻骨铭心。如是写下这诗句:
长城长到天姿几?
永暑永兴永乐知。
我有三沙四千里,
不负南海汉唐旗。
二〇一六年七月五日初稿于琛航岛
二〇一六年七月十一日定稿于东湖梨园
………………………………
亲爱的三峡
再次来到三峡。这是第几次来到这里,很难记得清楚了。唯一清楚的是每一次与三峡相逢,都是一次情怀与思潮的碰撞。
长江一万里,大岭九千重,能奔涌的自然奔涌而来,会伫立的当然相守相望。还有一万一万又一万,像我这样的人,毫不吝惜从青丝到皓首的光阴,一次又一次乘风而来,看不够满江的桃花汛。一回又一回顺水漂泊,拥抱起漫天红叶而归。
来到三峡的方式越来越快捷,拥抱三峡的方式越来越舒适。从最熟悉的武汉为另一个点,将三峡连接起来的时间,即便是从汽车时代算起,也有了从漫长的两天两夜,到如今的只需三四个小时的巨大变化。在这种改变的过程中,从三峡工程截断亘古江流至今的时间算起来一点也不长,很奇怪曾经冷冰冰的山一样、海一样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物,竟然悄无声息地从我这里获得了某种感情。
对三峡的迷恋无外乎那举世无双的山水,以及想看透与这得天独厚的山水密切相关的现代化工程的计划与实施。因为来得太多,因为来得太多生发的深情,因为深情而对天赐山水肯定会消失的惆怅,因为惆怅太多,必须排遣而又无法排遣,所以只能使用得幸天赐的抱怨为出路。可以想象的原因还有一些。这一切原因都还看得见摸得着,哪怕有少数原因变得淡忘了,也还在记忆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游走。
我的小猫小狗一样的童年,我的海枯石烂不可改变的日常起居吃喝口感,我的审美趣味,我的思哲基点,我的视野偏好,我的话语体系,我的一切构成生命的非物质元素,早就决定着我会将个人立场建立在纯粹自然一边。比如我是那样讴歌,只生长于老青滩岸边的香也香得醉人、甜也甜得醉人的桃叶橙,本是普通的几株果苗,偏偏遭到雷击,枯了半边,活了半边,然后就变异出世无所有的果中极品。比如我是那样抒情,只生长于老归州外鸭子潭中的桃花鱼,本是昭君出塞前洒在香溪中的一滴泪,年年江水涨起,淹得无踪无影,再大的江水只要退去,那婀娜多姿的桃花之鱼依旧从雷霆袭过、龙蛇滚过、恶浪翻过、洪峰漫过的江底飘然而至。比如我是那样惊叹,年年桃花汛期,那些要去金沙江产卵的鱼群,冲不过江中的急流,便聪明地沿着江边礁石阻击后的细水缓流向上游进,更聪明的三峡儿女,排着队站在细水缓流旁,轮番上前用手里的渔网舀起许多健硕的鱼儿,再将这些鱼儿晒满两岸的江滩。比如我是那样敬畏,江边那被炭火熏得漆黑的老石屋,比老石屋还黑的老船工,至死不肯去儿子在县城的家,只要说起现在的江、现在的船,老船工就会生气地大声嚷嚷,这叫什么江,这叫什么船,一个女人,一边打着毛线,一边飞着媚眼都能开过去,这不是江,也不是船。老船工的船是必须手拿竹竿站在船头的船,老船工的江是船工手中竹竿在礁石上撑错半尺就会船毁人亡的江。比如我是那样赞美,一排排船工逆水拉着纤绳,拖着柏木船不进则退,退则死无葬身之地时,那些被称为滩姐的女子,一边唤起船工的名字,一边迎上前去,挽着某位船工的臂膀,助上一臂之力,等到柏木船终于驶过险滩,那些滩姐又会挽起船工的臂膀,款款地回到自己的家。这些旷世的奇美,早已被钢筋混凝土夺走了,砌在十万吨现代建筑材料的最深处,见过的人还能有些记忆,没见过的人纵使听得倾诉一百遍,也是枉然。
站在我站过多次的神话般世界最大的船闸旁,站在我站过多次的高高的坛子岭上,站在我站过多次的巨大得令人震撼的大坝坝顶上,站在我站过多次的亿万年沉潜江底的岩石旁,我真的太惊讶了,大江流水,高山流云,一切都在蓝天朗日之下,我居然对用三千亿人民币打造的三峡有了一份由衷的感情。
好像只是回眸之间,亲爱的三峡,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流言,才使人想为她抱一点不平。循着长江大桥、长江二桥、二七长江大桥、白沙洲长江大桥和天兴洲长江大桥下从未有过的清得可以的江水,再一次来到三峡,是九天来水驯化了钢筋混凝土的庞然大物,或者是钢筋混凝土的庞然大物习惯了九天来水,年年一二月份,这仿佛天作之合的大坝与水,就会千里奔驰到上海,去挤压从东海涌入的咸潮。三四月份,这温情之水又会加大流量去温暖万里长江的每一朵浪花与旋涡,让每一条怀春的鱼儿早些做那繁衍后代的准备。进入雨季,要做的事谁都知道。防完洪水,就该满负荷发电了。接下来的冬季,当美丽的洞庭湖太过干涸,当鄱阳湖露出湖底石桥,便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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