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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着！”　后者的话，又冷又硬。仿佛树枝上垂下来的冰挂。

　　左平、张笑书，还有十几个跃跃欲试的年青人，同时被这两个字给“冻”在了雪地里，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而来自村内的枪声和爆炸声却越发响亮，震得大伙身下的地面，不停地战栗。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啪！啪！啪！啪！”

　　“轰！轰！轰！轰！”

　　……

　　最密集的射击，肯定出自小鬼子的枪管。最疯狂的爆炸声，肯定也出自小鬼子的炮口。虽然一个日军中队，满编只有两百出头。却配备有九门轻机枪，九门掷弹筒（小钢炮）和两门重机枪。甚至，甚至还会配备两到三门步兵炮。而国民革命军，今晚参战的部队已经全是精锐中的精锐，重机枪也只有两挺，迫击炮则一门都没有。

　　没有任何痛苦，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袍泽战死，却按兵不动更为让人难受。王云鹏，张统澜等人的心脏处，都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子在乱捅。他们每个人的脖颈，也仿佛都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令每一下呼吸，都万分艰难。

　　然而，李若水却依旧不肯下令，只管匍匐在雪地上，侧着耳朵，倾听那令人窒息的枪炮声。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中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额头上，化作一串串带着冰棱的水珠。他却既不抬手擦，也不准许别人帮忙，整个人仿佛早已变成了一座冰雕。

　　他不发话，弟兄们就只能继续等待。一个挨一个趴在雪地上，任由枪炮声继续折磨自己的心脏，任由身体内的血浆渐渐不再沸腾。

　　他是他们的团长，他们的老师。

　　他曾经手把手教导他们学会得了射击，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根据炮弹撕破空气的声音判断大致落点，学会了挖战壕，布置陷阱，以及利用大刀和刺刀杀死敌人，保护自己。

　　他教会了他们服从命令，教会了他们遵守纪律，教会了他们尽一切可能去完成任务，争取胜利。教会了他们不要冲动行事，教会了他们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军人，而不是空有满腔热血，却总给自己人扯后腿。

　　他口才很好，却不爱说废话。他教给他们的一切，他都曾经亲自做到过。所以，他们必须无条件地给予他信任，包括今天，他命令他们继续眼睁睁看着袍泽倒在枪林弹雨里，却无动于衷。

　　“吱吱咯咯咯，咯咯吱吱……”　连绵的枪炮声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串低沉的金属摩擦声。宛若一只冰冷的手，迅速摸过每个人的尾椎骨。紧跟着，又是两串令人牙酸的声音，一样低沉，一样又冷又硬。

　　“是坦克！”王云鹏的身体猛地弓起，宛若一头准备扑食的豹子。

　　“坦克，小豆坦克和步兵战车！”　张统澜、左平、张笑书等人，身体也紧跟着弓起，已经被寒风吹凉的热血，再次于体内沸腾。

　　“动了，鬼子的坦克和步兵战车动了。他们上当了！”　其余弟兄也纷纷用手臂撑起上半身，双腿缩卷到腹下，喘息着发出阵阵欢呼。

　　他们终于知道，团长为什么要大伙等待了。而这次，李若水也终于没有让他们继续失望。低低的喊了一嗓子，“跟我来！”　，便如狸猫般率先扑了出去，三晃两晃，就贴近了村子西口的铁丝网。

　　铁丝网的下侧边缘处，有一个明显的缺口。两条人腿爬过痕迹，顺着缺口直奔村子深处。“不带电，否则魏华清肯定会留下提醒！”　李若水心中涌过一阵惊喜，放下机枪，顺手接过部下递过来的铁匠钳子，沿着破洞的边缘，干净利落的将带刺的铁丝网从下到上一分为二。

　　“我先上！”　　王云鹏一个箭步从李若水身边冲过，三晃两晃，就扑到了距离铁丝网最近的一座院子旁。院子内的大部分伪军都被鬼子调去增援粮仓了，只剩下两个歪瓜裂枣，警惕地抱着步枪，站在院门口东张西望。被忽然出现在枪炮声背后的脚步落地声惊动，他们两个本能地调转枪口。还没等分辨清楚目标到底是敌是我，王云鹏手中汤姆逊已经迎面吐出了火色，“哒哒，哒哒哒哒……”

　　晋造汤姆逊，基本没啥准头可言。但是，十二三米的距离，却不需要什么准头。九发十一点二毫米子弹打出一个扇面，将两名伪军打得直接倒栽回了院子中，血流满地。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十三）

　　第四章　　矢交坠兮士争先　（十三）


　　“八路，八路来了！”

　　“快向太君汇报，八路，八路打进来了！”

　　“快向太君汇报，八路在声东击西……”

　　临近的几座院子里，留守的伪军吓得魂飞魄散。一般声嘶力竭地叫嚷，一边将头藏在院墙和院门之后，慌手乱脚地向外开火。

　　这种不经瞄准的射击，当然对学兵团构不成什么威胁。跟在王云鹏身后的左平和张笑书快步冲上前，用手榴弹挨个院子招呼，很快，就将伪军们的叫喊淹没在爆炸声里。

　　“晋军找鬼子寻仇，不想死的，就老实躲回屋子里别冒头！”　李若水拎着捷克式轻机枪，快速从院外跑过。一边射杀周围敢于继续顽抗的伪军，一边高声威胁。

　　“晋军找鬼子寻仇，不想死的，就老实躲回屋子里别冒头！”

　　“晋军找鬼子寻仇，不想死的，就老实躲回屋子里别冒头！”“晋军……“

　　张统澜等人听得微微一愣，紧跟着，纷纷扯开嗓子大声“自报家门”。唯恐已经被打懵了的伪军们，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也不知道是被爆炸声给吓住了，还是听到了大伙的劝告。来自附近院落内的枪声和叫喊声迅速减弱，所有房屋内的灯光，也迅速熄灭。平素满脸奴才相的伪军们，谁也不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给他们的“主人”争取时间，一个个果断选择了紧闭门窗，“两不相帮”。

　　在留守伪军的“密切配合”下，李若水带领第二队弟兄从村子西口长驱直入。只用了两分钟左右，就已经杀到了存放毒气弹的粮仓附近。先用手榴弹的爆炸制造出数团浓烟，然后以迅雷不及眼之势，靠近了第一座炮楼。

　　“哒哒哒，哒哒哒哒……”　炮楼内的重机枪，拼命喷吐火舌，试图将靠近自己的偷袭者射死在路上。然而，却为时已晚。在出发前已经演练过相应战术的王云鹏和左平两个，一人带着数位兄弟靠在农舍拐角处，用汤姆逊和步枪吸引小鬼子的注意，另外一人则带着爆破组快速滚了过去。将三个巨大的炸药包朝炮楼下一架，然后几个翻滚藏进了先前用手榴弹炸出来的弹坑之中。

　　“轰！”　装满了TNT的炸药包被雷管引爆，将整个炮楼瞬间推上了天空。砖头、土块伴着鬼子的碎肉四下溅落，转眼间，就将干净的雪地变得污秽不堪。

　　“第二突击分队，继续向前开路！”　顾不得查看左平等人的伤亡情况，李若水咬着牙快速挥动手臂。

　　“二分队，跟我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张统澜嘴里发出一声大喊，带着第二个突击分队，快速跑过落满砖石和血肉的空地，直奔另外一座炮楼。

　　炮楼内的鬼子兵，亲眼看到同伴们先前是如何做了土飞机，一个个惊慌失措。操起机枪，步枪，拼命开火自救。

　　他们顾得了正面和侧面，却顾不了背后。因为大部分鬼子兵都被王希声和冯大器两个所带领的第一进攻梯队吸引到了村子东南方向。此刻留守在位置偏西的毒气弹仓库和炮楼附近鬼子兵，全部加起来都凑不够半个小队。区区三十几人，对抗突然杀过来的一百五六十名中国勇士，哪里还有余力再照顾炮楼？几乎是看着张统澜和张笑书二人所带的第二突击分队，杀到了炮楼下。

　　依旧是一部分人借助周围的民房掩护吸引鬼子的注意力，另外一部分人将炸药包熟练地架在了炮楼下后迅速撤离。“轰隆！”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夜刹那间亮如白昼。鬼子专门修建在毒气弹仓库附近的第二座炮楼也上了天，前往仓库的道路彻底畅通无阻。

　　“住める，住める！（顶住）”　带队留守毒气弹仓库的鬼子中尉大仓次郎气急败坏，将身边所有鬼子兵全都集中在了仓库正门前，试图用性命拖慢来袭者的脚步，给自己的同伙争取时间回援。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种时候，李若水已经没功夫再去考虑什么战术。果断带领所有弟兄强行压上，机枪、步枪、汤姆逊与盒子炮同时开火，打出的子弹宛若狂风暴雨。

　　死守仓库的鬼子兵们虽然单个人的战斗力远在中国勇士之上，数量却实在太单薄了些。在中国军人不惜性命的冲击下，转眼间就被杀了个七零八落。

　　“王云鹏，你带第一突击分队清理周围残敌。张统澜，你带第二突击分队打开仓库大门。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手榴弹炸！”　李若水端着捷克式，从背后将仓皇逃命的鬼子中尉射倒。随即，高声向弟兄们布置任务。

　　“是！”　王云鹏和张统澜两个人答应着，分头行动。准备以最快速度取得鬼子使用违禁武器的证据，然后带着证据撤离。

　　还没等弟兄们分散开，半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紧跟着，一枚炮弹凌空而落，“轰”地一声，将三名来不及闪避的弟兄炸倒在血泊当中。

　　“哒哒哒哒哒……”　李若水迅速调转枪口，朝着自己判断出的炮弹飞来方向，射出一长串子弹。不求能杀死敌人，只求能干扰开炮者的节奏。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队伍中的另外两支捷克式，也果断向着同一方位泼出子弹。漆黑的深夜里，机枪手看不到敌人，只能用集中火力的方式，对其进行覆盖性杀伤。

　　这一战术非常恰当，然而，却毫无成效。随着捷克式的射击声，一连串金铁交鸣声冲天而起。紧跟着，发动机声也快速传入所有人的耳朵。一个长达五米，高宽都有两米半的庞然大物，冒着火星，缓缓出现在了大伙视线之内。

　　“九七式中型坦克！”　李若水的心脏猛地一抽，嘴巴迅速发苦。

　　真是最担心什么，就偏偏遇到什么。他之所以强行压住弟兄们的冲锋欲望，甚至不惜让第一梯队付出巨大牺牲，为的就是避开情报中所提及的日军九七式中型坦克！

　　虽然眼前这辆所谓的中型坦克，只有区区十五吨重，跟世界上其他列强的中型坦克相比根本不够看。虽然眼前这辆中型坦克，明显是战场上报废重修过的，侧面和后方多处装甲空缺。但是，对于只有炸药包和手榴弹的学兵团来说，却依旧是绝对的克星“所有人向毒气弹仓库靠拢！”　一句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声音，从李若水嗓子里响起。他一边努力向坦克的观察窗处射击，一边趴在雪地上，将身体滚向仓库的大门。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乒乒，乒乒，乒乒……”

　　知道最坏的情况出现了，王云鹏、张统澜、左平、张笑书等学兵团骨干，带着弟兄们，一边开火，一边收拢队伍，向毒气弹仓库靠近。

　　九七式中型坦克带有两挺机枪和1门97式57毫米短身管火炮，可发射榴弹和穿甲弹，对于缺乏破甲武器的中国军人来说，堪称克星。但是，事物有其长，必有其短。榴弹和穿甲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