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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没想到啊，一场大战就打成这样子，现在我还担心鬼子趁机打泰州呢……”谢忠可不是打仗的料，他眼看身边曹小民和李添豪他们都不在，心里其实一直发慌。

　　　　“没事，只要按照布防计划来顶着就行，这趟鬼子可比咱们还要伤，他们大概也没什么力量来开战，加上这他们摸不清的水情，你就把心放回肚子吧……”老蔡还是关心着物资：“老谢，你看还有没有办法多弄些干柴，现在只能靠柴火取暖和烘干棉衣了，可这泰州城里什么都像是湿的一样……”

　　　　谢忠望着老哥们，一脸无奈，两人只能相视苦笑。

　　　　“对了，你那边还有没有发报员？”老蔡忽然想起来了：“老孔跟着曹司令，我身边的两个人……”他忽然摇摇头。

　　　　“怎么？何嫣怎么了？”谢忠忽然想起自己可是有心给曹小民做这个媒人的……

　　　　老蔡可没敢在曹小民同意之前告诉谢忠何嫣是间谍，毕竟人是谢忠推荐过来的，谁知道这个来自江湖的老弟兄有没有第二面？！

　　　　“另一个报务员在埠头上殉国了，何嫣……何嫣……”老蔡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杀了我！向我开枪！……”何嫣忽然又喃喃说出小芹在鬼子手上时最后喊出来的话，她现在除了这句话别的都不会说了，她的脑中只有这句话……

　　　　“杀了我！向我开枪啊！……”小芹声嘶力竭地喊着，何嫣的机枪已经对准了那一坨人，但是她的手发抖了，她扣不下扳机！

　　　　“噌噌噌！噌噌！”两个鬼子倒下去了，在小芹的旁边；当何嫣在生死一线的时候，她经过教官精心训练出来的枪法出神入化，连续两个向她举枪的鬼子都在电光火石间被她抢先一步击倒……后撤中的鬼子已经发现这个**士兵枪法如神，只要抬枪射击准有！他们挤着往抓到的几个俘虏身后躲——他们同时发现了何嫣不往俘虏身上开枪……

　　　　“杀了我！向我开枪！……”凄楚的悲鸣越来越远，何嫣对着人群闭上眼终于扣动了扳机，她的耳边响起了各位教官们再三叮嘱的不要落在鬼子手里的教诲……睁开眼睛的时候，远处的空地上没有任何尸体，鬼子走远了，小芹也走远了……何嫣呆若木鸡，鬼子就在她眼前吧小芹掳走了！等对岸的卫兵冲到身边时，何嫣忽然放声大哭，她心中的悔恨和自责无以复加：为什么自己就是下不了手呢？只要一扣扳机，小芹就……小芹绝不会怨我啊！那是她最好的解脱，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下不了手！？小芹落在那些禽兽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啊……在自怨自艾和无尽的悲伤、恐慌中，在身心消耗到难以恢复的一刻，她在精神上封闭了自己，她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在河对面的老蔡目睹了一切，他惊讶于这个女孩对枪械的运用之纯属，又感叹她这样心慈手软的人怎么会当了间谍……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在那个时刻对着自己人开枪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至少消灭了那么多鬼子……”老蔡来到何嫣面前安慰她：“我以前带过这样两种老兵，一种是在这个时候开了枪，然后心里总抱着杀死自己弟兄的遗憾；另一种没有开枪，他总是怨自己害弟兄吃尽苦头……开枪，不开枪，都会自责的，你不要太难过了。”老蔡说的是真的，他并没有刻意去为何嫣辩解；在他带过的兵中，特别是新兵或者没杀过人的文职人员，他们至少有过半的人不能在鬼子掳走自己人的时候开枪。

　　　　老蔡见过这两种自责的官兵，这些官兵一般会在一段时间后自己好起来，但是何嫣不同啊！这是个女孩，虽然她也是个间谍；但是从她刚才的表现来看，她不过就是个受过训练的女孩啊！她能承受得了吗？因为女孩落在鬼子手里的下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内疚会比任何人都重！现在只能寄望其他包抄的部队救下小芹或者杀了她，否则何嫣很难说能不能从自责中恢复过来……

　　　　在那一刻，老蔡没把何嫣看成一个间谍，他让手下把她送到了新的司令部好生照顾，因为在那一刻她是他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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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七章　疗伤（上）

　　　　

　　　　（……为什么我到现在还那么清清楚楚记得程疯子？其实走过来的每个人在那八年里每一次的生离死别都会深深烙在心中，只是因为太多，太伤心，我们一般不说罢了……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泰州城里、郊外乡镇的医院、学校、各个家族的宗庙都住满了重伤员，而那些身心透支，看上去衰弱到极点其实却没有什么大伤的官兵则被安排到百姓家里借住。因为官兵太多而军营太小，等参与了反击战的非主战部队回来后，他们已经没有安身地方了，只好再次麻烦百姓——几乎泰州每一户稍微像样的人家都安排了人住进去，有的大户人家甚至安排了一个排住进去！（我们在电影中总是看到**部队把百姓赶跑自己抢了民房住，实际情况是大部队在雨雪天这样恶劣天气中驻防某地时，经常会把官兵分散住到百姓家里，平时也会帮忙干些挑水种田修葺房屋之类的活，有的部队军纪作风特别好的到哪里都很受欢迎，比如七十四军……）

　　　　我在哪里？好热！……迷迷糊糊中曹小民翻了个身，感觉到自己浑身还是湿漉漉的，但雨水怎么那么热？他睁开了眼睛，红红的一大片逐渐变成了一个火盆，他知道自己是在一个有火烤的地方，应该是在后方了，但他的头很晕……＇＇

　　　　“曹长官醒了！……”耳边陆续响起人声终于彻底把曹小民从恍惚迷糊中拉到了真实的世界，那些白色的褂子告诉了他是在医院里。

　　　　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高烧了一整晚，曹小民醒来的时候非常虚弱；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鬼门关前晃悠完回来了。在卫兵的搀扶下，他才能够勉强靠在床头坐了起来，但腰间那一股火烫的软让他不得不经常挺直身子才能坐稳。

　　　　“现在部队情况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有没有扰民？……”曹小民一醒来就不顾身边的医护人员劝阻，坚持要找那些负责具体事务的参谋官员来问清楚，他最担心的就是出现部队扰民现象——苏北可是他的部队要长期待下去的地方，民众支持决定了他们的生存环境。

　　　　当卫士出去找人的时候，曹小民忽然沉默了，他的眼睛落在了门边的小箩筐里，他看见了那里有一些西药的包装纸和空瓶子……他知道自己原来的状况，他知道还有多少弟兄和他一样的状况，他更知道部队中西药的数量！这次能够回来的弟兄中有多少人能用上西药！？有多少人因为缺少药物将千辛万苦捡回来的命又在迷迷糊糊中丢失了！？

　　　　雨势已经变小了，大水最终也没有泛滥成大灾难，但是那些因为战争被挖成水沼区的地带也许只能在水退后补种些红薯之类了，今年的粮食绝产基本没有悬念。至于其他的区域虽然没有遭到大水灾，但是因为农人躲避战乱，农田也大都少了必要的田间管理，减产也是一定的，今年的苏北注定又是一个艰辛的年头。

　　　　游击总队的官兵多是本地人，也多是务农出身，他们对于农事本能的就有反应，现在官兵们聊天时最多的就是在讨论到了秋季的收成。

　　　　粮食会大面积歉收的议论早就传进了谢忠等人耳朵里，大家虽然目前要忙的事情很多，但都亲身经历过粮荒，虽然这事离得还远，却已经让几位长官心里坠了铅似的感到沉重。

　　　　曹小民终于醒了！这是两天来谢忠和老蔡收到的第一条好消息——那些前线杀敌的统计数据虽然还在不断传来，但是却已经不能提起前线长官们的兴奋了，现在对这些感兴趣的只有远远离开火线，看不到满城伤病员的大员们。

　　　　谢忠和老蔡以及刚刚赶到的韩德勤的个人代表、八十九考察队等一大伙人连忙一起去见曹小民；看到病房里居然一下子来了那么多长官，医护人员也不敢劝阻，只好纷纷退下，病房马上就成了议事厅了。

　　　　“添豪那边还在打，和鬼子的海军陆战队在水面上激战，大家争抢着那些小孤岛；能够抢占到一个说不定就能救回几个弟兄或者多杀几个鬼子，现在每天还有人送回来，上千人的送回来……”老蔡的报告是关于战线的。

　　　　“北边也在打，其他部队基本全撤了，就剩下六十军在死命抵挡，还打过几次反击，一些被分割后突围的部队没法子向西南去汇合大部队，就随着其他部队的断后骑兵撤退，咱们在鲁南接收了好几千人。”韩德勤的代表则带来了其他的消息和上峰的指示：“委座的意思是这些人员整顿好后整补到游击总队，对了，现在缪澄流军长因为重伤已经转移后方，司令部决定由曹司令代理五十七军军长一职，并且在短期内要重建好五十七军，曹司令任重而道远啊……”

　　　　“人不会缺，咱们中国就是人多，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物资，粮食、被服、药品……你能想到需要的我们都缺……”谢忠还是个当后勤的料，他一开口就是油盐酱醋吃喝拉撒。

　　　　没几分钟，曹小民就已经对目前的各方情况弄清楚了，总之一句话：水深火热！

　　　　众人还在为即将要面对的各种危机头疼的时候，忽然外间有了一丝骚动……“快！往里头抬，快，把李医生和陈医生都叫上……”

　　　　怎么了？是谁不行了吗？还是又有什么长官送进来了？……就在大家猜疑的时候，听到声音便出去警戒的卫兵回来了：“报告长官，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一个护士，据说是被鬼子掳去了，现在不知怎的回来了，生命垂危正要抢救……”

　　　　“搞什么！不就一个护士吗？好像要把医院全都惊动了似的……”一个观察团的成员嘴里嘟嘟囔囔着，对外边的人打扰了他们的会议很是不满……

　　　　“……不就一个护士吗？……”曹小民听着那位看上去就没上过火线的文职军官说出那样一句话，不由得心里忽然一阵心酸：自己出生入死那么多次，被医务人员护理过那么多次，但是医院里的护士他能叫得出来几个名字！？

　　　　“……你是李医生，你是小兔子……你是徐护士长……”就在曹小民刚醒来的那会，医院里司令部的医护人员几乎全都过来了，大家带着笑让曹小民辨认，曹小民虽然叫出了不少人，但是他却没感觉少了谁……在上海、在南京，在很多地方，包括在这里他都有对上峰的怨气：上峰太不把他们这些战斗在第一线的部队当回事了！但是现在回头一看，自己又何尝不是把很多本该关注的人疏忽了呢？近在咫尺的司令部直属医护人员他竟然很多人都只知道叫小x，并不知道全名；在大家都跑到自己面前时自己却想不起来谁没在……

　　　　一个护士，一个护士难道就那么渺小吗？在多少士兵的心目中，特别是曾经受过重伤被抢救回来的老兵心中护士就是天使！就算他们不在前线打仗，不受重视，那么一个士兵呢？现在还在水沼围困的孤岛中拖着残躯等着救援或者和鬼子死战的士兵呢？当初他自己何尝不是最最普通的一个战斗在不知有没有退路的混乱战场上的大头兵！？……曹小民忽然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他下床了！

　　　　“走！看看去！”曹小民道：“咱们也不知道多少次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