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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梦长歌-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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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芜一路走到后山断崖,崖下就是绕谷而流的河水,河水对面就是荼梦谷最外围的悬崖,除了入口处,想要进入荼梦谷就只能从这里跳崖了。

    幻芜蹲在地上拨开杂草,摸到一个约莫二指粗的铜环,往上一提就拉起地上一扇不起眼的竹门,竹门打开就见一个地道口,可容一人拾级而下。

    幻芜提起裙摆走下楼梯,再反身拉下竹门。崖边草木葳蕤,不细看很难发现隐于此地的一扇竹门。

    一般的地道都是横向的,但这个地道却是竖向的。幻芜需要踩着石阶向下行走半刻钟,再推开一扇石门,才能到达崖底的石室。

    这间石室不是密封的,朝河水的那面是完全打开的,说是石室,不如说是位于崖底的一处石洞。这地道、石洞都是荟明为幻芜建造的,就是为了每月十五这天,幻芜可以一个人来此运化掉她的满身寒气。

    一来可以远离山上的草木生灵避免它们为寒气所伤,二来可以让幻芜的寒气从洞口处发散掉,若是真个密封的石室,只怕幻芜的寒气能将整个石室封冻。

    幻芜坐在洞口,看着月如银盘从对面的山崖上冒出来,银纱般的白月光一点点铺满脚下潺潺的河水,再一点一点漫向自己眼前的山石,直到完全的包裹住自己。

    这种被月光吞噬的感觉,像被极地之处的白雪淹没。真冷。

    她其实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的,小时候的无助感太深刻,以至于每到十五都会厌弃自己,如若不是师父带着年幼的她来到这里,教她疏导之法,她恐怕只能忍着寒气不泄,直到自己把自己冻上。

    “不一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啊,”荟明笑着说,他欣长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幻芜缩在他的影子里,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受到了庇护,“你看你多厉害,一伸手就可以冻住河流。”荟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幻芜睁大了眼睛,见那双手完好无损,她才安下心来,舒了口气。

    “别怕,就算冻住河流也没关系,明天太阳一照,冰层消融,河流就会继续流动的。你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荟明把手伸到她的眼前,掌心掬满了月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所以别怕,要是不开心,就朝着山崖打吧。”

    然后她就真的朝着对面的崖壁发泄了很久很久,直到……没有荟明的陪伴,她也不会再害怕。

    幻芜站起来,转身走进了石洞深处,树灯被她抬手冻住,烛火被凝在冰里,整个石洞格外明亮。

    她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随手一按,整个石壁就自上而下缓缓地倒下一块薄薄的石板来。石板长约六尺,宽约三尺,整块嵌入石壁中,待石壁完全放下,另一头仍然嵌在石壁上,就像一张原本叠在石壁上的石床。

    幻芜席地而坐,石板的高度刚好到她胸前。她专注地看着石板,食指细细地描摹着石板上平铺着的一画帛。画帛轻薄如无物,透着柔和的光晕,光晕中隐约可见一女子的形态。

    女子身姿纤长,手握一杆火红长枪,一身明光铠甲,足见其飒爽英姿。她虽五官未全,却仍能感觉到那蓬勃的英气,仿佛马上就能从画帛上跃然而出,长枪横扫,气吞山河。

    幻芜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任何不妥,然后双掌暗向石板中心,整块石板“咔嗒”一声缓缓下降至地面,只留下三指宽的一块石框,与人间绣坊中绣大图样的大型绣架并无什么差别。

    没有了石板的阻挡,烛火的光完全透过画帛,画帛上的人形更加栩栩如生,分毫毕现,宛如真人。

    幻芜指间凝出绣针,以寒气凝成的银色绣线随着绣针,被幻芜一点一点绣入画中。银色的丝线在幻芜绣那女子头发的时候,瞬间变成黑色,每绣一分,幻芜身上的寒气便少一分,画帛上的生气便多一分。

    月上中天,真个大地此刻都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格外明亮。

    长绝背起药篓,想起药单上独缺的硬骨凌霄,决定趁着这明亮的月色去后山碰碰运气。

    今天是十五,幻芜应该在谷中某处闭关吧。他是见过幻芜寒气发作的样子的,不担心是假的,可他并不想去打扰她。

    草药有灵,月圆之夜吸食月寒精气可谓是所有木属阴属的盛宴,这种时候能找到的稀有药材自然也特别多,原本躲起来的木精地精也会跑出来玩耍。这一路上长绝就挖到好多木精,只要有灵识的他都放走了。

    见他没有危险,稍微胆大地精就上蹿下跳的逗他玩,长绝也只能无奈地挥手赶开,不过收获也不少,这样的夜晚出来一趟果然是对的。

    只是没见到硬骨凌霄,长绝环视了一圈,只有崖壁那边没有寻过了。

    长绝一边往山崖那边走,一边小心脚下以免踩到那些调皮的精灵。

    沿着山崖走了大半圈,长绝一无所获,葛生明明说过谷中长有硬骨凌霄的。

    长绝叹了口气,席地坐下,今夜都过去大半了,只能明晚再找找另一边的崖壁了。

    月圆之日连夜风也无,景致倒是迤逦。崖下的流水如玉带飘过,银波粼粼盛着漫天星子。他看了片刻,忽然直起身,那崖下龙爪形的花朵不就是硬骨凌霄!

    长绝往前几步,趴在崖边往下看,正是一簇凌霄绽放在崖壁中间,不过要够到还是得下去才行。

    辛苦采的草药不能弄掉了,他把药筐放下,直接就纵身一跃,如燕子一般轻巧地飞入崖下,在空中回身一脚踏上崖壁,借力跃起后一手抓在凸起的石块上,另一只手刚好能摘到硬骨凌霄。

    朱砂色的硬骨凌霄就像山崖上燃烧的一簇簇火焰,长绝采到花心情很好,刚准备飞上山崖,就见到右侧崖底似有微光闪烁。

    长绝身体往后仰,与山体拉开距离,就见右下方有光闪烁的地方好像是一处石洞。

    没有多想,长绝把凌霄花往前襟里一塞,松开手顺势往下坠,足见轻点岩壁,抓住靠近山洞处的一根树枝,借力一荡就坐在了树干上。

    还是先看一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进去。长绝就像只猴子似的趴在树上向山洞里张望,从洞里发出亮光的正是幻芜的画帛,此刻她还在埋着头刺绣,完全没注意到有颗脑袋正在洞口处张望。

    在看到幻芜的那一刻,长绝就犹豫了,这么偷窥别人不好吧。但犹豫也只是一瞬,他决定就在这里等一等,等看到幻芜好好的回去了他再走。

    做绣活能发出什么大动静呢,可是长绝却觉得山洞里的所有声响都能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他靠在山崖上,两条腿搭在树干上,抬头看着月亮,月色将他的双眼染得格外明亮。

    不用刻意凝神去听,他完全不由自主地就能将幻芜的任何动静放大。冰封因着寒气减弱而渐渐融化的声音,绣针穿过画帛发出的细微响动,还有幻芜轻浅的呼吸声。

    其实不用看,他也能合理想象出山洞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一个特别有好奇心的人,跟他无关的事他通常是特别平静的掉头就走,可事关幻芜就另当别论。

    他忍不住不去关心。

    银线用光了,说明幻芜体内的寒气也耗光了,她费力地站起来,每动一下都要歇息一会儿。

    她托着画帛轻轻一抬,如纱般轻透的画帛就慢慢上浮,贴合在石壁凹陷处。

    幻芜扶着石壁,看着画上这个还没有脸部的女人。

    花一个晚上,也不过才绣了几缕头发而已,全部绣好看来还要花很长时间,可是再长能有十年那么长么?

    八岁那年她无意间触到机关,打开石板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荟明打算让她做什么,她也决定好了要做什么。

    绣完这具身体用了十年,只剩下最费神的头部,至多也就两三年能绣好。

    她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如果自私一点,应该还能有更多的时间吧。

    幻芜想笑,但她只扯动了一下嘴角,没有笑出来。

    她轻拍了一下墙壁,石板合二为一,慢慢上抬。

    长绝听着山洞里的声音,从树上跳下来,直接站在洞口。他看到即将合上的石壁,里面的画帛上是一个身披战甲的女人。

    幻芜站在石壁前,待石壁完全合上后,她走上前摸了摸石壁,然后将额头抵在石壁上。似乎是在休息,又好像是在和里面的女人说话。

    不过片刻,幻芜直起身子,刚走了两步,就直挺挺的往前倒。

    还好山洞里都铺了细软的干草,幻芜刚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被一个怀抱接住了。
………………………………

第三十二章 守护

?    师父!

    幻芜刚想喊出口,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就发现了来人不是荟明。

    这不是师父的怀抱,不是师父身上的气味,师父的身上也没有那么暖。

    她有些失望,以前师父只要在谷中,也会这样突然出现接住她即将栽倒的身体。那时候她总是觉得丢脸,就会死死的闭上眼睛,任由荟明把她抱到幻妖草的草田里。

    但是此刻,她睁开眼,身体还在那个怀抱里,这个怀抱太暖了,出于天性她也完全不想离开。

    “你跟着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冷静。完全没去注意她对这个怀抱也很熟悉,不需要思考她就知道来人是谁,可她现在显然处在一种秘密被窥探的恼怒中。

    “不是。”简单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跟往常一样,可是瞬间就熄灭了幻芜的气恼。

    幻芜有些无奈,是啊,他本来就是一个简单的人,想来这次确实是碰巧。

    心里轻松起来,她不管不顾地靠在他怀里,突然生出几分好像再次有了依靠的安慰,紧绷的神经放下疲惫感剧增。

    白给的靠垫不蹭可惜了,完全出于本性的耍赖,她闭上眼,嘟囔道:“我累了,我想睡会儿。”

    长绝有过上次的经验,很自然的抱着她找个舒服的地坐下,就当自己是她的供暖炉。

    也许是长绝火系的身体真的让幻芜睡得很舒服,她完全放松了,在他的怀抱里左扭右扭,似乎是在找最舒服的姿势睡觉。

    再怎么心无旁骛的人也让幻芜扭得十分不自在,可是又不能丢开怀里的人吧,长绝只好认命地僵着身体,让幻芜自己折腾。

    扭了一会儿,终于是不动了,可是这并不能让长绝放松下来,因为幻芜双手抓着他的衣领,把脑袋凑到了他的颈窝处,呼吸间的气息拂过他的脖子然后就往领子里灌。

    这会儿不只是僵硬,他连呼吸都不敢了。脖颈处的气息非常轻浅,可一呼一吸间也能让他止不住地颤栗。

    长绝只好打量着山洞里的各处来分散注意力。

    身下的干草很厚很软,几乎铺满了整个山洞,墙壁上石块棱角也被磨得很平滑,一些凸出的石块索性包上了棉布。

    看来是避免她摔倒磕伤做的,她以前应该是在这里受过很多伤吧?是她一个人做的这些?青猗葛生他们知道这里吗?每个月的这个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度过的吗?

    一个人度过的时光,也许会很孤单吧?

    长绝一边想象着她可能拥有的过往,一边忍不住将怀抱收紧了一些。倒是没有那么尴尬了。

    他侧着头看着身边的石壁,这里面就是幻芜绣的那幅画。

    那个人是谁?她又为什么要绣这幅画呢?

    这原本就不是他该过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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