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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王府，在慕霁看不到的地方，柳宽站下了脚步。他又弹了弹袖子，弯腰从地上捏起了一个黑色的小虫。拇指和食指稍一用力，指尖流出了黑色的汁液，柳宽摸出一张草纸嫌弃地擦了擦手指头，又随便团了团把草纸丢掉了。一连贯的动作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的完成了，柳宽状似无意地四下望望，摸出一块碎银子，叫车朝城门方向去了。
王府。
此事与云靖有管，那最妥当的地方应当还是王府！
云佩！
慕霁想到她，连忙去了云佩的院子。
云飒已经不哭了，云佩和他在花园里打着秋千，讲上古时代那些神仙和妖魔鬼怪的故事。云飒听得津津有味，两条腿有意无意地在地上划拉一下，身体随着秋千一前一后地摆动着。
云飒年纪虽然小，眉目却已经长成，初现几分云翊的模样。云翊少年时就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形象，只是在父母宠溺之下，多少有些高傲不可一世的神色。云飒却没有那种锋芒外露、招人厌烦的举止，只是个安安静静的俊秀少年。他生在这个勾心斗角的皇权顶峰，看起来不由地让人有些心疼。
“云佩！”慕霁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声。从交心的那日起，不知不觉地慕霁换了称呼。
云飒闻声一回头看见慕霁，吓得从秋千上跳下来，一把抱住了云佩。
“你这个混小子，枉我带你回来，你分不清好赖吗？”慕霁走过来，一把从云佩身后把云飒薅了出来。
“慕霁你轻一点，云飒他还没有学武功呢。”云佩嗔怪道。
慕霁闻言，手随便往云飒腕上一搭，发觉气息孱弱，还真是不会功夫啊！
“为何？”
“你说呢，他皇帝哥哥哪有时间管他？”云佩说着蹲下身，对云飒指指慕霁，“这是慕霁哥哥，别看他长的凶，对小朋友都很温柔的，对吧，慕霁哥哥？”
“我长的凶？”慕霁指指自己，怔住了。

☆、只手狂澜成霸业

“你送他回去，我寻你有事。”慕霁看着云飒紧紧地攥着云佩的裙摆，一脸的敌意。
云佩见慕霁脸色不善，忙哄着云飒回屋去了。云飒乖乖地点头，看样子是巴不得早点离龙妖远远的。
慕霁差点气炸了肺。
慕霁看着那小鬼走远，想想又觉得无趣了些。便索性在秋千上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
“你今天怎么了？”云佩不知何时回来了。
“王府里可有能说话的地方，我有要紧事。”慕霁说着站了起来。
云佩思忖了一会儿，“来我屋里。”说着拉起了慕霁的手。
小手的温度传了过来，慕霁一下子反握住了云佩的手。
这几天过的实在是刀刃上舔血的日子，慕霁也没怎么睡好觉，但是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立刻就踏实了许多。
“到底是什么事？”来到屋子里，云佩关好门窗，又给慕霁倒了杯水，“看你熬得，眼睛都红了，哥哥的婚礼到底安排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只是要赶进度，诸王齐聚，我得帮王爷挡酒不是？”慕霁想也没想，随口扯谎道。
“少喝点酒。”云佩嗔怪道，“你也跟哥哥说说，他酒量不行，就知道逞能。”
“你就别担心了，大婚前后，酒是怎么也少喝不了的。”
“拿着。”云佩说着转身在梳妆台前坐下，在抽屉里摸索了几下，拿出了一个小纸包。
“这是什么？”
“解酒的，喝酒之前含一粒。”
“我的酒量你不知道？”慕霁笑笑，怕云佩再说什么，还是收好，“放心吧。”
就在这时，门外有丫鬟回禀，“郡主，王爷回来了，问您见到慕公子了吗？”
“哥哥找你。”
慕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云佩会意，对门外丫鬟道，“刚刚在客房，你去看看在不在。”
丫鬟应声而下。
听着脚步声渐远，慕霁忙从怀里摸出柳宽交给自己的信封，“帮我收好，谁都别给，也别拆，我回来再拿。”
“这是什……”
云佩刚想问，慕霁突然弯下腰，在云佩的樱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还来不及感受彼此的温度就匆匆分开了，慕霁推开门出去，“等我。”
云佩抱着信封，根本不在乎里面是什么，沉浸在刚才那个轻轻的吻上。想着想着，脸上飞起一团红晕。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慕霁直接去了客厅，云靖和宁策都在。云飒苦着一张小脸，缩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
“我派了个小孩来找你，你见到他了吗？”云靖见到慕霁进来，问道。
“你说那个连官话都不会讲的小孩？”
“是他，他人呢？也不回来报个信，我就和宁策过来了。”云靖说着瞥了一眼云飒，又看着慕霁，似乎是企图从他的眼睛里挖掘出什么似的。
但是慕霁的眼睛清澈见底，丝毫不遮掩地迎接着云靖审视的目光，“他从王府出去，似乎是出城了。”
“他回去了？”宁策惊愕，冲口而出。
云靖瞪了宁策一眼，“算了，一个小孩不碍事。之前软禁你，是我考虑不周，多有得罪，云某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王爷折煞我了。”慕霁侧过身，并没有受云靖的礼，“我们同心同德，共谋大事，有些口角不稀奇，说开了就好。”
云靖接下来把日前皇城里发生的那场几乎未曾流血的政变向慕霁娓娓道来。宁策知道全部过程，神色不动如山。云飒听了，神色惊恐不已，刚要发出尖叫，被宁策捂住了嘴。慕霁脸色变了变，感觉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梦里——云靖他真的做到了！
两年，他只用了两年，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先是低进了泥土尘埃里的姿态蛰伏于金陵，随后一举起兵，朝廷上下已是一呼百应，这张大网却不知是何时拉起的。如果云靖不是天命所归，自己岂不是助纣为虐？慕霁心里一凛，若是到那时，又该如何？
“宁策，快松手，不要对圣上无礼！”云靖见宁策仍捂着云飒的脸，斥道。
宁策松开手，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八岁的毛孩子，此时已经成为了这个庞大帝国的新的主人！
傀儡。
慕霁心里此刻写满了这两个字，再看向云靖时，悔意横生，当初为何要帮他？
也许只是为了云佩，和云靖一党走到了一起。也许是因为母亲和吴王府的关系，自己注定要与云靖划到一起。但是，眼下，是该找机会和他划清界限了。机会……
慕霁心里已是百转千回，忽然目光落在了宁策身上。
他又是为什么？
宁策原是旧太子云端的伴读，凭着宁家在朝中的威望和手里的兵权，若是宁策有野心大可割据一方，没有野心也可安稳保持中立不倒。听命于云靖，没有理由啊……
屋子里这几个人之间看不见的那张交错纵横的利益关系网，看起来，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啊。慕霁想通了症结，嘴角的冷笑稍纵即逝。
“吴王兄，陛下他真的杀了几位哥哥？”云飒从宁策的手掌下松了口气，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是啊，如今先皇的几位皇子就只剩下你了，多亏我喊你出来，不然先皇几乎血脉断绝！”云靖当然不可能给云飒说出实情，毒杀诸王的罪名便都戴在了昌齐帝头上。昌齐帝借云靖起兵清君侧的名义杀了云翊，夺了他的王爵，妄图掩盖先皇传位于云翊的旨意。
“真是可恶！”云飒说着起身，脸色恢复了一些，拱手向云靖致意，“多谢王兄救我！”
云靖摆摆手，扶起云飒，“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几人想推举你为新帝。”
“云飒年幼，怎可担此大任！”
云靖看着小鬼头，神色到不似作伪，安慰道，“你放心，在内有我，在外宁策还有慕霁，都会尽心辅佐。皇子是先皇正统，血脉尊贵，朝臣也不敢有异议。”
云飒还要再说什么，宁策对云靖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宫里朝臣们还在等着。”
云靖无奈地看着云飒，“不好让大家久等，你什么也不用怕，我就在一旁，不走。”
云飒望向云靖，流露出信任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好。”
慕霁默默地看着云靖，这家伙哄孩子还真是一把好手。
“慕霁，走了。”宁策回头见慕霁还在发呆，朝他招呼了一下。
大殿之上。
云飒换上了一套礼服，眼下并未登基，也就说不上龙袍。群臣看着云靖领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走上高台，此刻有谁的目光会落在云飒身上？云靖昂首阔步，傲视群雄，集了一身众人各异的目光。在高台上站定，云靖落后云飒一步，但是视线越过这个少年头顶，越过群臣，越过皇城，越过长安，旷野、远山、江河……无限山河尽收眼底！
云靖忽然好想仰天大笑，这大好河山啊，终于，被我收入彀中！
眼下正主还是云飒，云靖收起得意，清了清嗓子。他拿出了景仁帝遗诏，宣读之后果然群臣激愤。
“大家稍安勿躁，”云靖等了一会儿，见群臣的愤怒已经燃到了极点，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不多时安静下来，只听云靖继续说道，“我和九皇子商议之后觉得既然二皇子篡夺皇位，那就没有必要承认其合法性，应取消昌齐年号，今年仍作景仁三十二年。”
“我等恭请九皇子登基！”忽然高台之下响起了一个大臣的呼声。
“是啊，我等恭请九皇子登基！”恍然大悟之后，群臣俯首，山呼万岁。
云飒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云靖，云靖满脸笑意，忽然一撩下摆朝云飒跪了下来，“陛下该表态了。”
云飒点点头，脸上恢复了血色，此刻的沉着冷静倒不像是一个少年。云靖抬头看着少年坚毅的侧脸，恍然像是又见到了云翊一般。
“众卿平身吧。”
“谢陛下！”众人齐声说着站起来。
“我年幼，朝中大事还要托付众卿。”
“臣等定不负陛下厚望！”声音整齐划一得像是演练过一般。
“吴王救驾有功，深明大义，即日起封为摄政王。”
“谢陛下厚爱，”云靖再次谢恩，“臣定不负皇恩。待陛下亲政之后，臣便会退下来。”这话说的毫无野心。
君臣相得，大殿之上一片皇恩浩荡。
云飒继位，年号定为泰康，废昌齐年号，景仁三十三年为泰康元年。
上元节在这场宫廷政变中过去，云靖大婚之日改在二月初二。
王府。
“哥哥，委屈你了。”云靖回府见到了云佩，云佩一脸不悦。婚礼改期，还遇到政变改期，怎么说都有冲喜之嫌。
“国事大于家事，你嫂子在太后那里竟然得到了先帝的遗诏，我怎么能再容忍云竚再在龙椅上多坐一天！”云靖说的义愤填膺，“如今摄政王府娶亲，说起来不是更好听一点！”云靖说着拉妹妹到王府外面来。
府外正在换匾额，取下了原来“吴王府”的便，新换上“敕造摄政王府”的一块匾。匾额刷了一遍亮漆，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谁的字？”云佩看到匾额上的题字遒劲有力，也不由叹然，“不知是哪位大家笔法啊！”

☆、五陵年少争缠头

云靖听闻不由笑出声来，“哪位大家？是你哥哥自己写的啊！”
“哥哥！”云佩又惊又喜。
“陛下授意，看那里。”云靖说着指向匾额下角一方红印，“陛下的印。”
云佩这才放心。
“陛下本说赐我新宅，可是家里新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再赐下新宅这几个月不是白忙活了？新房子哥哥可留给你了啊！”云靖说着促狭地看着妹妹笑了。
云佩会意，脸红了又红，“我才不稀罕郡主府，你看姑姑的公主府，建了也是放着落灰。”
“怎么，这是急着住到慕霁家里去吗！”云靖说着哈哈大笑，“别急啊，等你哥我忙完，我就请旨让陛下赐婚如何！”
转眼，二月初一。
入夜，摄政王府。
“咻——”的一声，一记火光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