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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岭雪探秘红楼梦-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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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声“我也姓花”,蹭了一杯酒喝。当时的袭人,大概颇有点儿视芳官如阿Q的怒意吧,恨不得骂一句:“你也配姓花?”
    然而袭人是有城府的,她仍然隐忍不发作,却在酒尽人散之后,借机就势,狠狠地诬陷了芳官一回——
    那天已四更时分,老嬷嬷们一面明吃,一面暗偷,酒坛已罄,众人听了纳罕,方收拾盥漱睡觉。芳官吃的两腮胭脂一般,眉梢眼角越添了许多丰韵,身子图不得,便睡在袭人身上,“好姐姐,心跳的很。”袭人笑道:“谁许你尽力灌起来。”小燕四儿也图不得,早睡了。晴雯还只管叫。宝玉道:“不用叫了,咱们且胡乱歇一歇罢。”自己便枕了那红香枕,身子一歪,便也睡着了。袭人见芳官醉的很,恐闹他唾酒,只得轻轻起来,就将芳官扶在宝玉之侧,由他睡了。自己却在对面榻上倒下。
    大家黑甜一觉,不知所之。及至天明,袭人睁眼一看,只见天色晶明,忙说:“可迟了。”向对面床上瞧了一瞧,只见芳官头枕在炕沿上,睡犹未醒,连忙起来叫他。宝玉已翻身醒了,笑道:“可迟了!”因又推芳官起身。那芳官坐起来,犹发怔揉眼睛。袭人笑道:“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拣地方儿乱挺下了。”芳官听了,瞧了一瞧,方知道和宝玉同榻,忙笑着下地来,说:“我怎么吃的不知道了。”宝玉笑道:“我竟也不知道了。若知道,给你脸上抹些黑墨。”说着,丫头进来伺候梳洗。
    这一段,作者用一惯白描手法,表面上替袭人遮掩是“见芳官醉的很,恐闹他唾酒”,似乎完全出自一片诚心;然而次日起来,却当着众人说:“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拣地方儿乱挺下了。”生怕众人不留心似的。
    袭人惯于人际,非常明白煽风点火、借刀杀人的道理:小丫头芳官竟与宝玉同榻而眠,这样的奇事,她自己不说,也自会有人当作新闻添油加醋地传出去,还怕上头将来不替她报仇?
    接下来,作者又浓墨重彩的写了一段“改名”大戏,再次突出了宝玉对芳官的重视:
    (宝玉)因又见芳官梳了头,挽起攥来,带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妆,又命将周围的短发剃了去,露出碧青头皮来,当中分大顶,又说:“冬天作大貂鼠卧兔儿带,脚上穿虎头盘云五彩小战靴,或散着裤腿,只用净袜厚底镶鞋。”又说:“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别致。”因又改作“雄奴”。芳官十分称心,又说:“既如此,你出门也带我出去。有人问,只说我和茗烟一样的小厮就是了。”宝玉笑道:“到底人看的出来。”芳官笑道:“我说你是无才的。咱家现有几家土番,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况且人人说我打联垂好看,你想这话可妙?”宝玉听了,喜出意外,忙笑道:“这却很好。我亦常见官员人等多有跟从外国献俘之种,图其不畏风霜,鞍马便捷。既这等,再起个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亿兆不朽,所以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俛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大家也学着叫这名字,又叫错了音韵,或忘了字眼,甚至于叫出“野驴子”来,引的合园中人凡听见无不笑倒。宝玉又见人人取笑,恐作践了他,忙又说:“海西福朗思牙,闻有金星玻璃宝石,他本国番语以金星玻璃名为‘温都里纳’。如今将你比作他,就改名唤叫‘温都里纳’可好?”芳官听了更喜,说:“就是这样罢。”因此又唤了这名。众人嫌拗口,仍翻汉名,就唤“玻璃”。
    因了这一出宝玉的心血来潮,此后芳官便在诸版本中多了许多个不同称谓,有时是耶律雄奴,有时是金星玻璃,而多半是仍称作芳官。看得读者好不眼花缭乱。而“金星玻璃”的名字一出,便替芳官坐定了“金派”女儿的身份,与黛玉替身的“玉派”龄官遥遥一对了。
    后来王夫人撵芳官时,便问的是:“谁是耶律雄奴?”又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上次放你们,你们又懒怠出去,可就该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着宝玉无所不为。”
    其先王夫人问四儿时,问的是“谁是和宝玉一日的生日?”且指出四儿所说“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的私语来,臊得四儿“不禁红了脸,低头垂泪”。王夫人遂命道:“也快把他家的人叫来,领出去配人。”
    及至王夫人训斥芳官时,那芳官却无畏无惧,只笑辩道:“并不敢调唆什么。”竟是磊落大方,不卑不亢。
    红楼女儿成双成对,连撵出园子时也是祸不单行的。比如迎春房里的司棋是罪魁,惜春屋里的入画竟也陪绑;这四儿的对子是五儿,故而王夫人问完了四儿,便从芳官身上归结五儿的下落来了,说她:“你还强嘴!我且问你,前年我们往皇陵上去,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了?幸而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进来了,你们又连伙聚党遭害这园子呢。你连你干娘都欺倒了。岂止别人!”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见王夫人对房中事了若指掌,是打定主意要替众婆子与袭人出气来了。
    然而芳官出了园子,并未如王夫人安排的那样,“外头自寻个女婿去”,而是闹着要出家。正如她干娘所说:“疯了似的,茶也不吃,饭也不用,勾引上藕官、蕊官,三个人寻死觅活,只要剪了头发做尼姑去。我只当是小孩子家一时出去不惯也是有的,不过隔两日就好了。谁知越闹越凶,打骂着也不怕。”
    难怪当初王夫人责骂芳官时,她会那般从容淡定呢,原来心里早有了个出家的念头,无欲乃刚。也难怪王夫人令人带进她们来当面问之再三,“见他们意皆决断,知不可强了,反倒伤心可怜,忙命人取了些东西来赍赏了他们,又送了两个姑子些礼物。”可见自知错怪了芳官。
    芳官的结局,到底像她唱的《赏花时》那样:“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礼佛求仙去了。而藕官、蕊官也再一次唱了配角,随她一道出了家,却是“芳官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蕊官藕官二人跟了地藏庵的圆心,各自出家去了”。怎不惹人叹息?
    2。从芳官看湘云结局
    芳官虽然只是怡红院一个二等丫头,却身系宝、黛、钗、湘四个人的命运,可谓异数。
    首先,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中,贾母在元宵家宴上曾令芳官唱一曲《寻梦》,可见她扮的人物是杜丽娘,暗射黛玉身份。
    然而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宝玉过生日,宝钗占花名得了牡丹花,又命芳官唱了一支《赏花时》。宝玉“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此处,芳官又与宝钗重影儿了。
    令人感叹的是,最初同宝玉讲解《寄生草》,引动他“悟禅机”的人是宝钗;此处令芳官唱《赏花时》,再次让宝玉感慨不语的还是宝钗。
    夜宴之后,芳官因醉酒,被袭人扶在宝玉之侧躺下,遂与宝玉有“同榻”之份,且不论被诬陷也好,无心也好,总之是实实在在地“在石兄处挂了号”,虽不似袭人的肌肤之亲来得实在,却也可媲美晴雯与宝玉“渥被窝”的情分了。然而,终究是“假凤虚凰”,“枉担了虚名”而已。
    如此种种,都似在影射宝钗与宝玉的姻缘,只是“空对着山中大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一场镜花水月缘而已。
    此前宝玉和芳官划拳,众人笑说“他两个倒象是双生的弟兄两个”,而宝玉亦曾将芳官扮男装,芳官的结局又是出家为尼,似乎又暗射了宝玉未来出家为僧的光景,这样看,芳官又成了女版的宝玉化身了。
    洪秋蕃更将前回《史湘云醉卧芍药裀》与《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对看,指出芳官乃湘云投影:
    “盖上文湘云醉眠一回笔墨深隐,犹恐读者不能领悟,故特写一芳官以衬托之。湘云先拳,芳官亦先拳;湘云酒醉,芳官亦酒醉;湘云醉眠,芳官亦醉眠;湘云眠石,芳官亦眠石,石即玉,玉即石。特特相犯,可知专为衬托前文。然则此回书仍是写湘云,不是写芳官,故标目略之。”
    在上文中,还可以再加一句:“湘云扮男装,芳官亦男装”。湘云占花名得签“只恐夜深花睡去”,黛玉打趣,不如将“夜深”改“石凉”,是提醒看官注意“眠石”之举,而芳官自称姓花,可见这一句又是双关二人之事。
    这样看来,说芳官是湘云投影,殊有道理。然而周汝昌据此便认定湘云将来与宝玉有夫妻之份,可以同榻共枕,未免断章取义了。
    因为芳官如果真是湘云的替身,那么她的结局——出家为尼——也该是照应湘云的未来才对。湘云的判词中说“终究是水涸湘江,云散高唐”,暗喻春梦成空,万事虚化之意。
    前文说湘云已有了婆家,回目中有《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的句子,众专家都将“双星”解作牛郎织女星,认为这回目说的是湘云和宝玉因为麒麟而结为夫妇。然而脂批说得好:“金玉姻缘已定,又写一金麒麟,是间色法也。何颦儿为其所感?故颦儿谓‘情情’。”
    我等不是颦儿,又何必“为其所惑”,强行将用来“间色”的金麒麟与“金玉姻缘”相提并论呢?
    可见史湘云的那颗星另有所指。
    脂批又说:“后数十回若兰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
    答案揭晓,原来那麒麟落在了卫若兰手上,那么“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的也只能是史湘云与卫若兰了。然而这湘云若能与卫若兰白头偕老,也就算不得薄命了。
    因此,我猜“双星”的解释并非是牛女二星,而是参商二星。“参商”,分别出现在一早一晚,比喻永不相见。曹雪芹在书中似乎很喜欢用这两个字,例如第五回开篇说宝黛两个“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第十五回中说:“不想如今后辈人口繁盛,其中贫富不一,或性情参商。”而宝玉悟禅机,续庄子时,也曾写道:“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可见“参商”二字时刻在作者心中,反而“牛女”二星在文中从未得见,如此,众人又何以将“二星”强解作牛女呢?
    “白首双星”,很可能暗示湘云虽已订了亲,或许就是卫若兰吧,然而因为世事变幻,两人离散,直至白头亦未能相见。湘云的一生,虽未居寡,却也如出家了的一般,终身孤独。
    除了“白首双星”一词外,《好了歌注解》中,“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一句旁,脂批“宝钗、湘云一干人”,亦可见宝钗和湘云都活到了白头之时。宝钗的结局是因宝玉出家而守了活寡,湘云呢?
    一回《开夜宴》,一曲《赏花时》,将宝钗、湘云、芳官三个人的命运连到了一起,既然芳官和宝玉的结局都是出家,宝钗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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