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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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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承泽还怔在原地,似乎没有这样被人驳了面子的经历,静了片刻,才道:“姑娘还未过门,怎就可以代替‘夫君’管教了呢?”他将“夫君”二字说的极重,唇齿间发出的声音狭隘极了。
莲儿轻蔑一笑:“刘公子管得也太宽了些,”她侧首对家奴吩咐道,“将他给我哄下去。”她话音才毕,府中两个伶俐地小伙计早就七手八脚的将刘承泽哄下了石阶,可奇怪的是,刘承泽竟也由着他们推攘。他这个修为,可当真是难得。
我迈了两步,将伞举过他头上,遮了雨,将步摇塞给他,劝道:“她不是冲你,实是冲我,想来她是心有旁人,不喜石图。”眼光扫过刘承泽面庞,他似乎有些失神,见我观察他,他才勉强提神冲我颔首点头。
我冲他一笑,将油伞塞入他手中,三步两步跨上了石阶。
指尖幽凉,心底隐隐作痛,在这润洁的夜里,大雨不请自来,倾盆穿过各人心事,一望无际的天空里,不是雨水,倒像是朦胧的泪水。石阶上的莲儿端端站着,趾高气昂中是难以言说地落寞。我在她身前福下身,道:“莲儿莫怪。”
她黯然地眼眸里,心绪有几番明灭,答我道:“怪?”她笑声由鼻中而发,遂用手中帕子掩唇咳了几下,道:“我们石统领,家中有个规矩,依照家规,入门需要跪拜圣物。”她扬了扬手,身后便有奴才恭敬搬出一方小桌,桌上奉一只靴子,依照颜色纹饰而判断,是御履。莲儿恭恭敬敬让到下首来,福下身子道:“莲儿恭请皇上万安。”随后,她身旁侍候的一众奴才,也都各循了角落跪拜了下去,她这才冲我道,“我这也是为你好,既然你心中相信,自己是这一家的人,自然要跪拜供奉。”她冲我笑笑,“若不是你,我又何须来跪拜苏完瓜尔佳氏被赐得的御履?我让你知道这事,也算还你的人情。”
我点点头,只想平她一时怒气,即刻便要跪拜下去。不料,莲儿却突然出言阻止,道:“你还是去下首跪的好,再过一时半刻,也是宅第上洒扫的时候了。”
我皱起了愁眉,伴着当空一声呜咽,心中一片酸楚。雨滴飘飘洒洒跃进檐下,我瞧着莲儿坚定的目光,知道她是一定要出一出这口气,遂又福了福身,道:“你说得是,但刘大哥确无恶意,那步摇当真是他方才挑的,还望你能笑纳,请他进去。”
“我又不是你,自然不能收不明不白的礼。”她站在原地,阴阳怪气地道,“御用之物在此,还不快去参拜!”我看了她一刻,点点头,回身走下了石阶。
我从前不知道,人在哀伤的时候,哗哗坠雨的苍穹竟然如此顽皮,一声声雷鸣由头顶掠过,雨势就越来越大,密密的雨帘笼罩着苍茫大地,天地都好似融化了一般。莲儿高高立在檐下,满意地笑了笑,缓缓转了个身,向府内走去,独留了两名奴才左右守护着御履。
雷电又是一阵交加,大雨依旧如注,身后有脚步踏在雨水中的声音,
我抬头看到刘承泽的面容浮现在苍蓝天际下头的一把蜡黄油伞里,大雨方才淋湿了他的面庞,此时正滴着水,于是我笑了。他掀了前襟,半蹲了下来。我想,他应当会问我,为何要听莲儿的话,不料,他用油伞替我遮了风雨,问道:“你为何笑?”
我又笑了笑:“因为我看到你这副样子,应当同我现在挺像。”
刘承泽显然也未料到我会这样答,他摇了摇头,一动未动。
过了多少时候,才隐约听得远处马蹄踏地而来的声响,不一会儿,果然有马奔至府前,马上之人身披蓑衣,雨水顺着蓑衣滚滚而落,同这一副雨幕十分融洽。马背上的人跃身而下,熟极而流。双脚踏地之时,蓑衣中的人影一怔,石图浓墨般的眼中,泛起刺骨凉意,他弃了马,快步向我走过来。
他伸出双手,将我由地上搀扶起来,问:“你跪在这大雨中?难不成你得罪了玛法?”一旁的刘承泽也站起身来,他向后倒退了两步,在雨地里跺跺脚道:“未见到玛法,怎么去得罪他?不过,贵宅的家规一向这么严苛么?”
石图瞥了他一眼,目光流转之际生出一丝歉意,没有答他,再与我对视之时,嘴角有那丝熟悉的暖人笑意,他边扶我朝石阶上走去,边调侃道:“难不成,你做了什么顽皮的事情,未见过玛法,都可以将他得罪了?”他给留守在檐下的奴才们递了个眼色,奴才们便七手八脚地收拾起供奉着的“御履”,见自己的奴才们识趣,石图又解释道:“玛法惯用这招数整人的。”
跟在一旁的刘承泽不冷不热地说:“看来,这位玛法还用这个招数整了整未过门的夫人。”石图面上一阵寒热,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同我攀谈,引我们朝院中走去。
院子方方正正,中规中矩的,中庭很是开阔,一对石榴树各栽在东房西房之外。
进了书房,石图叹了口气,一边解着蓑衣,一边道:“出巡的时候未觉得她嚣张,可今日我将人接出来,便是这样一副样子,好像世间之人无不欠她的。”他边说边吩咐候在门外的管家去为我与刘承泽预备衣物,吩咐完毕,又向我道:“倒是你这丫头,平日里不能说聪明伶俐,好歹也是刁钻古怪,今日怎么犯起傻来?”摇摇头,“也难怪玛法以这规矩拘她,可我万万没有料到,她心中不平,竟然寻到你头上来了。” 
刘承泽的笑声有些突兀,更多的是不屑,他抱拳行了一礼,吊儿郎当地道:“石统领,来宅上讨扰,承泽两手空空,还望石兄莫怪。”
石图也和蔼匆匆回礼,道:“你我年纪相仿,就不去拘着老礼了。”顿了顿,“何况,刘公子初来宅上,就有得罪,石某当真为难,望你莫怪。再者,还是要多谢刘公子出手相救。”
刘承泽凝目看他片刻,道:“我一向同被你唤作十三的侍卫颇熟,这回你叫他去看一看鶒儿,我又遇见了他,遇着鶒儿这一番凶险,我又怎么能不帮呢?”他神色平静,“我不如你手下将士听命,若这一回没有帮了倒忙,也是很好。”良久,又续道,“还是让鶒儿先换一件干爽衣裳,再拜见阿哈占的好。”
石图叹息一声,答了一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泰山之情(3)

待我换了衣裳,再回到石图书房时,刘承泽早已收拾妥当。案上放了两碗姜汤,刘石二人正围坐在案旁同我阿玛聊得畅快。
跨进屋门,石图就冲我招了招手,道:“快来。”
前厅摆着的雕梅红木椅上,坐着额娘,在她身侧站着的正是面色绯红的雪衣。雪衣怔怔瞧着案旁的刘承泽,出神出的毫不掩饰。
额娘手中端着一只碗,拿着一只白瓷勺子,缓缓地搅着碗里的汤。待到热气断续起来,才将手中小碗递到了雪衣手中。
我心中一黯,转了目光,向阿玛额娘的方向各福了福身子,问了安,才辨识着石刘二人互递的一个十分默契的眼色,讶然开口问道:“你们二人也不是今日初次相识,往日怎么不见有这个默契?”这事蹊跷至极,刘承泽整晚都未露过一丝笑容,此刻却与石图谈的满面红光,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让我着实费解。
石图笑望刘承泽,刘承泽亦是报以一笑,二人遂一同看我,见我不明所以,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石图笑够了,才道:“往日谈得不够通透,刘公子今日难得坦诚,倒也要谢一谢伯父,”他看了看我阿玛,接道,“若不是托伯父的福气,我哪里知道他还藏着个旁姓。”石图顺手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推到我这一边,“原本还想引你同玛法见一见,但小厮来报,这一会儿他已然睡下了。”
他替我照看阿玛和额娘,使他们免于每日的担惊受怕,令我十分感激。又因救我而断舍自己与凌霜的一番心意,让我更是不知该何以为报。在这样一种思量中,我难免有口难言,这种大恩,是很难当面言谢的。
对首石图瞧着我,良久,垂了头。他勉强笑了笑,宽慰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这一层是大大不必,此事与你并无什么干系,若你心中怜悯我,回去替我在她面前美言几句罢。”他脸色其实也不好,笑容里藏得全是无可奈何。他又冲我笑了笑,便要引着刘承泽去瞧一瞧自己房中藏的一柄宝剑,实则是要为我们一家留个叨絮的片段。
我踱到案边,矮身在阿玛身边坐下来,抿了一口姜汤,品着揺了揺头,劝慰道:“阿玛,家中的事情,鶒儿略有耳闻,这桩事情么,我估摸是同太子妃与和嫔有一些关系。”见阿玛蹙眉抬头,我冷冷提了提唇角,“这并非鶒儿胡说,她们二人想必是故意露出了一些纰漏,才让女儿听了些来。”我抬头目视阿玛,“眼下,为免额娘烦忧,能在此处避一避,却是她们二人所不能料。可见,这个世道中,还未有绝人之路。”
阿玛得我这一席话,揪紧的心中似乎并未释然。他瞧着我,凝望向窗外石榴树的身影,有些怆然,咳了一声道:“在此处避祸,终归不得她们所愿,”顿了顿,“我同你额娘商议过了,今晚托石图叫你来,便是要说这个事。”
等了许久,阿玛才继续低声道:“汪绎辞去之初,我便有此意,只盼着为雪衣寻上一门亲事,而后全身而退,但,今日今时,或许与我的设想有些出入……”
身后传来额娘幽幽声音,道:“你阿玛说的正是,如今,宅契这事想要一笔勾销,同倾家荡产没什么两样,此时一牵连,雪衣便也没什么运转的机遇,若想同此事再无干系,恐怕只能举家避祸。”
阿玛瞧着我:“雪衣已经失去了不少,我同你额娘想要使她觉得圆满一些,便同汪绎商议,去他那里避一避清闲……”
那一头,额娘又接道:“……我们只是想借此扭转当年雪衣身上发生的事情,让她能得一个圆满。但她方才回来,却同我说,昨日那样一来,无论何事,她这个圆满都是自欺欺人,她这个圆满里,一定要有赵洵。”停了一刻,额娘温言嗔道,“额娘原本担心她不能如愿,今日才道,你与赵洵相熟,你不知额娘心下有多欢喜,我们离京的这一段日子里,你还需托一托他,承了你的面子,他也断然不会拒绝,要额娘来说,若想成事,便有这样几个办法……”
我耳中听着额娘滔滔不绝的见解,始终都没再抬头,直到窗外雨驻,石图和刘承泽收了兴致,回到厅中,又相约择日再聚时,才站起身来。
与刘承泽遁出宅邸的时候,他那一头似乎也有些神神秘秘,瞧了他一眼,他便探过头来,俯在我耳畔悄言道:“你究竟何时才肯松松口,十三就是十三皇子,恪儿姑娘就是八公主呢?”
我大惊,抬首看他之时,他早就换上了满脸的笑容,与石图和我阿玛作别去了。
据李太医参悟,此番疫症乃痘症之兆,发症者一为出痘发热,一为疫症发热。早前发痘者,症状便为八格格所似,高热难退,极易染及于旁人。未发痘症者,便以发痘代之。凑巧年内季候变换无常,难抑痘症之势。得了病之所在以后,李太医才带着我回太医院复命。
想必是太医院的奴才们人人不愿招惹是非,是以,回到太医院之后,众人无一询问我近些时候的去处。料想,院史及李太医早就打点妥当了。我这人最不善倾个人之力堵攸攸之口,所以旁人不问,我自然也不说,可唯独一人,我却须给她一个交代,这人便是凌霜。我本能的察觉,太医院中除了凌霜之外,一切如旧。
凌霜虽然每日日间如常,但时至傍晚,我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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