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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世镜旅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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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那盒子里只有半面镜子,以昆仑秘银打造边框、十四辟邪石点缀七条蛇目,镜面是一整块的雪玉晶髓打磨制成。”姬冰雁道,“可惜那是阴阳两面镜,正反都有一张镜面,盒子里的只有其中之一。”
“工巧之物,确是珍贵,然而……这还够不上一个‘奇’字。”楚留香为他倒了杯酒,“别卖关子了,这镜子能让你挂心,必有珍奇之处。”
姬冰雁笑道:“那是一面幻世镜。”
胡铁花奇道:“幻世镜?”
“不错。”姬冰雁饮了一口酒,“早年我行走大漠的时候也听过此物,传说这面镜子若集齐阴阳两面,便能通古今、乱阴阳,使人灵魂出窍,神游于太虚方外,玄妙无穷,几为神仙宝物。”
胡铁花先是一愣,继而大笑:“你还信这些东西?”
“诶,都说‘六合之外,圣人不言’,鬼神玄妙之事我等可以不信,也不可轻慢。”楚留香笑了笑,又看向姬冰雁,“依你之见,觉得此物是真是假?”
姬冰雁摇摇头:“一面之缘难以辨认,偏那胡商将其看得要紧,若是不给钱,就连碰一下也不行的。”
楚留香眼中笑意更深:“这就是你把此事告诉我的理由?”
姬冰雁反问:“难道不够引起你的兴趣吗?”
胡铁花左看右看,终于反应过来,大笑着拍打姬冰雁的肩膀:“合着你这死公鸡是在这儿等着呢!老臭虫,又要看你的本事了!”
姬冰雁竖起一根手指:“我也不要多的——借物一晚,天亮之前如期奉还。倘若所鉴是真,黄金千两我也给得起;如果是假,也算是一桩警事,怎么样?”
楚留香笑饮杯中酒,道:“可以,但是要加一个条件。”
“你说。”
“诗曰‘葡萄美酒夜光杯’,今夜我归来时,要你用最好的琉璃盏乘最好的西域葡萄酒来接风。”
“好!”
狐朋狗友一拍即合,楚留香便孤身入了胡商落脚的驿馆。
盗帅出手,自然没有徒劳往返的道理,因着是借物一晚,楚留香也没惊动他人,于三更之时探箱取物,在原处留了张字条,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离开了驿馆,风吹草动都要比他更吸引人的注意。
飞身落在一棵大树上,楚留香打开木盒将宝镜取出。这镜子的确只有巴掌大,边框棱角有不少都被磨得平滑,可见是时常被人把玩,然而胡商将其以软布、丝缎层层包裹,置于金丝楠木之内,还上了九结连环锁,这样恰恰说明他非此镜原主。
楚留香挑了挑眉,举起宝镜借月光端详,正如姬冰雁所言,此镜样式颇古,秘银不同于寻常金银,不惧风沙水火的腐蚀,因此被清洗之后乍看仍是光洁如新,唯有边框上的刻纹缝隙中还留着清洁不去的泥土线痕,恐怕是在黄土之下掩埋了多少岁月,如今才被挖掘出来。
边框是以七条银蛇头尾衔接环绕而成,蛇目共由十四颗辟邪石镶嵌,此石本乃佛家辟邪宝,通体极黑,内含宝光,在月下熠熠生辉。
“好东西。”楚留香不禁赞了一句,正欲把镜子收起去找姬冰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镜子里面没有他。
此时四下虽黑,楚留香所处的这棵大树却沐于月光之下,算不得亮如白昼,也并不昏暗。可是镜面雾蒙蒙的一片,除了一轮圆月,什么也没映出来。
然而,今夜并非十五,天上只有半轮月。
饶是楚留香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呼吸一滞,更令人惊异的是,那镜中的圆月越来越大,很快便让整个镜面都变成一片刺目的空白,叫人眼睛生疼,什么都看不清楚,恍如盲者。
楚留香不过眼睛一闭一睁,手中宝镜便不翼而飞,人也从兰州城郊到了此处,虽然仍是漠北地界,可举目四望之后,只觉人事全非。
“我向四方走了七天,想要找到回去的路,可是无论怎么走都在这附近打转,仿佛进了一个迷宫,在找到生门之前难以走出去。”楚留香说完之后,只见陆小凤正看着自己,“怎么了?”
陆小凤道:“如此怪力乱神之事,楚兄这般坦荡出口,就不怕在下不信吗?”
“信与不信,都看是否值得相信。”楚留香合拢折扇,“虽然眼睛会骗人,但是在下的直觉向来很准。”
陆小凤抚掌:“楚兄以诚待人,是君子作风。”
“错了,我也会说谎,只是不会骗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我的确信楚兄这番话,因为……”陆小凤顿了顿,目光微敛,“我来到这里之前,也见过这样一面镜子。”
陆小凤是个麻烦的人,不仅是他爱找麻烦,麻烦也爱找他,尤其他还有很多麻烦的朋友。
司空摘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千变万化,妙手空空”,江湖人都说司空摘星是偷王之王,可是在陆小凤眼里,他就是个猴精,更是个浑蛋。
输了一场赌约,就要替司空摘星挖八百六十条蚯蚓,当陆小凤撅着屁股趴在草地上挖蚯蚓的时候,真恨不得把这一罐子的蚯蚓都塞那猴精嘴里。
“八百四十八、八百四十九、八百五十……八百六十!”
最后一个字刚落音,司空摘星就应着尾声落在陆小凤面前,他先是看了看陶罐里蠕动的蚯蚓,眼睛一眯就算出了数目,顿时笑开花,拿脚尖轻轻踢了踢脏兮兮的陆小凤,道:“陆小鸡,这里的八百六十条蚯蚓齐了,你还差我一百四十条!”
瘫在地上仿佛一滩烂泥的陆小凤闻言,几乎要跳起来跟他打架:“我什么时候又欠你一百四十条?”
司空摘星“嘿嘿”一笑:“八百六十条蚯蚓说好了是在三天之内挖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难道不要利息?”
陆小凤:“……”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朋友?!
陆小凤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司空摘星也在对面一根歪脖子树上坐下,朝他挤眉弄眼:“陆小鸡,你猜我这是从哪儿来?”
陆小凤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司空摘星身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粗布短打,看起来就像个平凡至极的路人。
然而他很快就笑了:“猴精,你连马脚都没顾上藏,是去皇宫大内走了一遭吧?”
司空摘星穿了一双黑缎软底的靴子,靴底被磨刻了防滑凹痕,哪怕是在冰面上也能走得稳当无比。
他们眼下正身处四月暮春的京城,河面上的浮冰早已消融,能让司空摘星用上这样一双靴子的,唯有皇宫屋顶上光可鉴人的琉璃瓦。
司空摘星也不否认,笑道:“那你倒猜猜我这回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前些日子,有漠北部落来使,向皇上呈贡祝寿,难不成……猴精,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司空摘星叫屈道:“那些贡品有什么稀奇?我要是为它们走上一遭,还不如去偷贵妃娘娘的肚兜!”
既然不是贡品,陆小凤也来了兴趣:“那你是得了什么稀罕?”
“罗刹国向皇帝进贡了一个美人,据说是金发碧眼、高鼻深目,长得十分好看,我是去瞧个稀奇。”
听到美人,陆小凤更是兴趣盎然:“所见如何?”
司空摘星斩钉截铁:“名副其实!”
陆小凤笑得两眼弯弯:“都说‘贼不走空’,既然是美人,猴精你肯定是顺走了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司空摘星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素缎布包,里头包裹着一面巴掌大的银边圆镜。
陆小凤一挑眉,将镜子拿起端详,只见是七条金蛇环边框,十四颗红宝点缀蛇目,不似中原工匠的风格,而且样式颇古。
“这是那罗刹妃子带来的陪奁,不算在贡品之列,我趁她和皇帝在龙床上翻云覆雨,就从妆台上取了此物。”司空摘星嘻嘻一笑,“镜框是用赤金打造,镜面乃一整块流火玉髓,触手生温,其下水银层平整无痕,可算是件稀罕宝贝了。”
陆小凤忍不住笑他:“你个大男人一不缺钱二不愁物,又没有红颜知己,再好的镜子又有什么用?”
司空摘星对他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做‘妙手空空’,你却只能在这里挖蚯蚓。”
两人一言不合就互怼掐架是常有之事,现在也不例外。直闹到了长夜已尽、东方将明之际,晨曦从层云间丝丝密密地泄漏,慢慢铺展为遮天红霞,一轮华阳不知何时已经露出半张面孔。
“天、天亮了啊……”司空摘星被陆小凤按在草地上挠了个上气不接下气,现在抬腿踢了他一脚,支使道,“去,把爷爷的镜子拿来!”
那镜子在他们打闹之时就被随手放在了草地上,陆小凤打着呵欠走过去,弯腰捡起镜子正要转身,突然间动作一顿。
镜子里有一轮圆满的红日。
天上的初阳尚未完全脱云而出。
他正低头看着镜面,镜面里却只有一轮越来越大的红日,没有陆小凤的影子。
“陆小鸡,今儿个去吃老黄家的豌豆……”司空摘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嘟囔一边转身去看陆小凤,下一刻愣在原地。
他背后是风吹草木动,此外再无半点异响,而陆小凤不见了。
“……”
“……”
当陆小凤说完自身境遇后,场面一度安静又尴尬。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若非此处无好酒,现在也不是推杯换盏的好时候,陆小凤定要跟楚留香对饮抒怀,毕竟普天之下走背字能到这个地步的确实不多,恨不能执手凝噎。
可惜冷风吹过,带来哀嚎呻吟之声,陆小凤与楚留香返身回到大堂,然而两人皆不擅歧黄之术,面对这满地毒患也无计可施。
“还好毒性虽烈,却不急取人性命,我为他们运功点穴暂阻毒性发作,但是解药……”陆小凤顿了顿,“老板娘既然暂且留他们性命,那就代表这些人活着比死了有用,她很可能还会出现。”
“我把客栈周遭都找过了,可她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一般,除了那缕断发,旁的什么都没留下。”楚留香本人轻功绝世,也曾见过不少身法诡谲、轻功高强之辈,门外也是一片空地而非迷眼丛林,哪怕是只兔子也打眼得紧。然而只在这一个错眼的工夫间,老板娘就在门外消失,若非她轻功超神越鬼,就是这附近有暗道机关。
两人对视一眼,陆小凤道:“这些人交给我。”
楚留香会意:“搜查客栈交给我。”


第3章 叁皮纸藏天机,疑云丛生时
陆小凤在大堂救人,楚留香就转向后院搜查线索,可是墙后无空响、地下无暗道,除了牲口棚、水井和后厨外别无他处,怎么看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客栈院落。
牲口棚里拴着几只牛羊和骆驼,草堆上也不见异样,楚留香推开了后厨的门,只见灶上还坐着一锅羊汤,案板上有没切完的肉块,墙上挂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干货。
这间客栈不算大,厨房自然也不宽敞,楚留香本可站在门口一览无余,却抬脚走了进来,用刀挑起那没切完的羊肉细细端详,然后看向挂在墙壁上的几块松熏腌肉。
松熏腌肉当是出于南地,在漠北是没有的,老板应该是跟来往客商买了它供娘子吃食,为了方便取用,还都切成了大小差不多的等份。
香帅鼻子不好,眼力却很毒——这两种肉的切工,根本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腌肉的切法是从左端由表向下,力道渐沉,顺势将整块肉分成两半,乃是普通人家拿菜刀的常用手势,但免不了劲力偏颇,以致刀口倾斜、深浅有差;案板上的羊肉则是被连筋带骨一刀两断,切好的肉块码在一起,比早市刚端出来的豆腐板还要齐整。
楚留香眯了眯眼睛,他再扫视一圈后厨,找到了一条女人用的灶衣,上面油污斑斑,可见它的主人经常围着厨房转悠。
在厨房做事的人最容易从头、手看出来,除了头发和脸庞会因为油烟变腻发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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