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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田喜事-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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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老头儿心里就像被热油煎炸一般,但又不能跟老婆子说,只能耐着性子哄劝,借口三个小孙子偷跑出去玩耍,儿子儿媳赶去抓人了。
老婆子一听涉及三个最疼爱的孙儿,哪里还会气恼,反倒开始担心调皮的孙儿们会受惩罚。
不说众人如何封锁消息,紧密搜索,只说这一日远离桃源岛足有一千里的的画面上,一前一后正行来两艘大船。船身虽然很是破旧,桅杆最顶端却是迎风飞扬着一面绣着大大“官”字的旗帜。
而董蓉此时就躺在舱底最狭小的一间舱房里,许是她命不该绝,当日毅然跳进暴风雨肆虐的大海里,居然没有被淹死,反倒在天明时候遇到了这艘路过的官船,被救了上来。
不过,在海里泡了一晚,绝望和冰冷彻底击倒了她,上船两日依旧高烧不停,脸色红得似火,嘴唇干裂的都是口子,真是凄惨之极。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这会儿正用一块破布沾了水替她敷着额头,耳里听着她口中细细碎碎呢喃,忍不住叹气道,“又是一个可怜人,不知到底遭了什么大难才落得这步田地。”
倚在床边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好似有些气恼,刚要说话,不想董蓉却是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柱子!”
半大小子被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嚷道,“你都喊了两日了,还让不让人歇息了!”
董蓉直愣愣望着眼前黑漆漆的船板好半晌,才有些醒过神来,关于先前那场变故的记忆渐渐涌上心头,她眼里立时就落下泪来,“柱子,不行,我要去找…”
“丫头,你正病着,可不能乱动啊!”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小孙子,这才扶了董蓉坐起来,温声劝说道,“虽然老妇不知你是怎么落难的,但如今你好不容易捡了一条性命,总要好好顾惜才是。只要还有命在,总会好起来的。”
董蓉身体实在虚弱的厉害,方才只不过动了一下身子,这会儿就已是头昏眼花,于是仰靠在床头,低声问道,“大娘,这是哪里?你们在海里救了我吗?可曾…可曾救得另外一个受伤的人?”
老太太望着董蓉满是祈盼的双眼,虽是不忍心,但还是摇头应道,“没有,前日我只看到你一个飘在海上,并没有别人。”
董蓉实在不愿相信这个消息,极力握了老太太的手,问道,“大娘,你好好想想,真没有救别人吗?我夫君胸口受伤了,长的高高大大,很俊朗…”
那半大小子却冷哼道,“你这人,好不知礼。我祖母为了救你,把家传玉佩都送给那些官差了,你不但不谢,怎么出口埋怨…”
老太太瞪了眼睛,呵斥小孙儿,“姚泽,闭嘴,怎可胡乱责骂病者?”
那半大小子撇了撇嘴,好似有些不服气,但也没敢继续开口。
老太太转头同董蓉道歉,“丫头,我家孙儿还小不懂事,你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董蓉这会儿也勉强收了悲伤,低头同老太太行礼,低声道,“方才是我一时心急失礼了,还没谢过大娘救命之恩。大娘,这是哪里,方才这位小哥儿说起官差,难道这是官家的上船?”
老太太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悲色,末了叹气应道,“这是官家发配罪囚的官船,去处是大齐最南的崖州。”
“罪囚?”董蓉惊愕的睁大了眼睛,问道,“大娘家里犯了何事,怎么被发配至此?”


正文 第七章 技不压身
老太太不等回话,那半大小子却是炸锅了,“我们不是罪囚,我爹是冤枉的!都是那些狗官,拦阻我进京告御状。就是皇上也瞎了眼…”
“啪!”老太太这次动了真怒,狠狠一巴掌甩到孙儿脸上,骂道,“你给我滚出去,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就直接跳海淹死算了。左右我们姚家只剩你这么一个蠢物,也没有洗清冤屈的一日了!”
“呜呜,”半大小子被打的哭了起来,转身就跑了出了舱房。
董蓉眼见如此,很是尴尬,也顾不得伤心,赶紧安慰老太太,“大娘,都怪我,惹你们祖孙起了口角。我…”
“丫头,这不怪你。”老太太许是心疼孙子,也抹起了眼泪,“家里突然遭逢大难,偌大家族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可是这孩子半点儿不知隐忍。我就怕他什么时候也…”
说着话,老太太也淌了眼泪。董蓉一是感激老太太救了自己性命,二是好奇这样心慈的老人到底为何沦落到发配的境地,于是低声问道,“大娘家里到底是因何事而遭此大难?”
老太太闻言,神色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董蓉,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木牌子来。
“丫头,先前救你上来的时候,大娘给你换了干衣服,这木牌就握在你手里。大娘…想问问你,这牌子是从何得来的,你同这弥勒教有何牵连?”
“弥勒教?”董蓉顺手接过牌子翻看,只见小小的木牌漆着桐油,正面刻着一副憨笑的佛陀,背面则是两句话,“佛陀降世,普度众生。”
她恍然想起先前好似也曾听董平和张扬说起过这个教派,;两人神色间好似对这教派很是不耻和忌惮。但当时这教派并没有威胁到自家,她也没放在心上。
而眼前这块木牌既然被她握在手里,定然是跳海之时同黑衣头领撕扯之际抓得的。上天许是也不愿她们夫妻冤死,到底让她知道了仇人的身份。
想起自己的夫君如今不知是魂归地府还是飘落何处,董蓉恨得死死掐了手里的木牌。木牌边缘紧紧嵌进她的掌肉里,惊得老太太赶紧劝慰,“丫头,快松手,可不能再伤了自己,只要有命在,总会好起来的。”
董蓉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把木牌上断掉的丝线重新系好就挂在了自己脖子上,末了问询老太太,“大娘,这弥陀教同我有大仇,若是大娘知道些详情,这就给我说说,可好?”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老太太听得董蓉也是被弥陀教害的如此模样,忍不住叹气,末了又把自己之事简单说了说。
原来老太太的家族姚家是三代商贾传家,家业很是兴盛,老太太的儿子生来聪慧异常,十八岁的时候就中了举人,家里又送了些银钱打点,为他谋了个小小的县令的官位。哪里想到,前几月弥勒教派人上门劝他加入教派,献上家产供养佛陀,还说保证他升官发财。
老太太一家都是精明人,自然看出这事不妥,于是死活不肯答应。可是没多久之后,老太太的儿子就被上官扣了个贪渎的罪名,连进京问罪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斩首了,其余族亲也都被下狱或者发卖为奴,散了个精光。
原本姚泽这小子也要被斩首的,老太太拼死抱了他,用家族所有暗中留存的产业换了祖孙一同发配崖州。
前日老太太在甲板上擦洗干活儿,正好见得董蓉在海上飘着,这才大声呼喊,又用身上唯一剩下的一块玉佩贿赂管事的官差,这才救了她上船。
董蓉听得唏嘘不已,再次起身要给老太太行礼以谢救命之恩。老太太却一边擦眼泪一边拦了她,说道,“都是苦命人,你也别跟大娘客气了。这里有碗稀粥,你快喝了垫垫肚子,身上有了力气才好想别的。”
董蓉虽然心下依旧焦灼难过,但却也知道老太太所言不错。她端了粥碗慢慢喝着,想起不知魂归何处的夫君,流落在外的孩子和岛上的亲朋,眼泪滴答落进了稀薄的米粥里,最后一同进了肚子。
老太太看得叹气更重了,一老一少正是伤心的时候,舱门突然被人粗鲁的推开了。一个身形胖大的官差抻头进来嫌恶的扫了两眼,恶声恶气说道,“下贱坯子就是命硬,居然没死掉!既然活过来了,就赶紧起来给我干活去,别躺在床上装废物!”
老太太赶紧起身赔笑行礼,“官爷,您老行行好,这小娘子刚刚醒过来,身上还烧得厉害呢,怎么能做活儿?有什么活计,您老尽管吩咐老婆子就是,老婆子一定。”
“闭嘴!”那官差瞪了眼睛,喝骂道,“什么时候,老爷的事轮到你一个罪囚插嘴了。还不给我做饭去,你想饿死大爷们啊!今日若是再把米粥熬糊了,我就把你孙子扔海里喂鱼!”
说罢,这官差就翻了个白眼,转身走掉了。
老太太被骂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显见是吓到了。
董蓉赶紧劝慰道,“大娘,你别怕,他们不过是压船的官差,不敢真把你们怎么样的。”
老太太摇头,低声道,“丫头,你不知道。这里是海上,不是大齐各州府。他们真把谁扔海里,到时候上报就说病死,也没人追究。在这里,罪囚的命比草木还贱啊。前日就有人被扔海里去了…”
董蓉听得也是悬心,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说道,“大娘,这官差安排了做饭的活计,若是做好了,他就没有害人的理由了。我做别的都不成,唯独整治吃食的手艺还不错,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后厨试试。”
“真的?”老太条眼里闪过一抹喜色,感激道,“那可太好了,说实话,老婆子我这辈子也没碰过柴禾,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要遭这样的罪。”
董蓉不愿老太太伤心,三两口喝光米粥就要下床。无奈她病了几日身子实在虚得厉害,刚刚站起双腿就哆嗦个不停。
老太太见此就扶了她一路走到后厨,让她依靠在船板上。两人一个动口指导,一个动手忙碌,配合倒也默契。
大海之上最不缺的就是各色鱼虾了,一条大鱼去了皮和骨头,切成片,放到熬好的米粥里煮上一刻钟,加盐和一点点香油,一锅香喷喷的鱼片粥就熬了出来。
大盆的新鲜海虾去了肠泥放水里加盐煮的红彤彤,配上姜醋汁儿,营养又鲜美。洗涮干净的海带切成细丝,拌上辣椒油,蒜末,糖霜,米醋,就是配粥最好的小菜。
最后再把先前岸上买的干硬馒头切成片,直接放进热油里炸,又酥又脆,再也尝不出半点儿霉味来。
这艘官船在大海上跑了半个月,后厨里还是第一次传出如此诱人的香气。于是不等到吃饭的时辰,就有很多官差跑来探看,当然顺手都会拿几片馒头垫垫肚子。虽说嘴里难免都会骂咧咧,但脸上却都收起了鄙夷之色,偶尔某个良心未曾全部黑透,还会笑说,捡了个婆娘上船真是不亏。
不论在什么地方,有用处的人都是最容易获得尊重,也是最容易挺直脊背的。姚老太祖孙俩多日劳碌未曾获得的东西,董蓉却轻易就得到了。姚老太待得把饭菜送到前舱,就偷偷喊了小孙子进后厨,塞给他两块炸得金黄的馒头片。
这个叫姚泽的小子虽然脾气坏了些,但还算孝顺,推拒不肯,一定要祖母先吃饱了。
董蓉心下感慨,一时想起正满天下游玩的三个儿女,此时尚且不知父亲遇难,她的鼻子也是发酸。爱屋及乌之下,就喊了姚泽上前,小声说道,“泽哥儿,不管你们姚家以前如何显赫,如今落难已成事实。你和祖母两人,很快就要到达崖州了。不必我说,你许是也知道那里条件一定很艰苦,想要活命极难。你作为孙儿,是不是要想办法护着祖母周全,尽量让她老人家安度晚年?”
姚泽听着这话,原本还想反驳什么,但眼睛扫过奶奶手里的炸馒头片,又低了头,小声说道,“我也想孝顺奶奶,想让她不用做活受累,但是…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许是想起了先前家里未曾破败的好日子,他声音慢慢变得哽咽了,“我打听过,崖州那里的守军因为没读过书,就喜欢把读书人往死里欺负。我怕保护不了奶奶,还让她跟我受苦…”
“好孩子,”姚老太听得也是眼泪涟涟,上前抱了孙儿哭道,“奶奶不怕,你走到哪儿,奶奶都陪着你。谁欺负你,奶奶就跟他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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