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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本天成-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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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长琴,琴身无半点装饰,有些地方还疙疙瘩瘩凸起着没刨好的树瘤痕迹。

    完颜旻此时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弹弓,看都不看那琴一眼。南月却反而兴致勃勃地盯上了琴身。

    此时一粗咧嗓门响起。

    “赫连拓,你这是欺我朝堂上下目不识丁吗!拿着一把破琴在皇家的宫宴里鱼目混珠,这就是你西祁来朝觐的诚意!”

    西府将军杜鹏程看到那琴的第一眼就脱口大骂。

    赫连拓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并不急着为自己辩驳。

    却反而把目光一一在各大臣的脸上停留了一遍,仿似更乐意听到所有人都把这琴一无是处地骂一通。

    其他人并未发言。

    贤王钟鸣扬脸色虽然难看,但碍于礼节,并未作偏颇之辞。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来献礼,何况赫连拓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都像杜远鹏那样呛一通,反而显得主家小气。

    南傲天只是静默饮酒。

    耶律明修的三角独眼散发着越来越亮的光,斜斜朝赫连拓的席位掠去。

    酒谷子不语,喝饱了酒又不顾场合地把宫中佳酿往自己腰上绑的酒葫芦里装,本就红润的脸喝了酒之后更显殷色,注意力丝毫不在琴上。

    钟落把玩着酒杯,凤眸微眯,摆好静观其变的慵懒姿势。胸口间褐青图腾斜斜坠着,妖娆蛊惑。

    全场看着半晌不言语的赫连拓,怀着各异心情等他下文,却迟迟不见其开口。但心里都有了自己的揣测。

    这赫连拓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震诧了整场酒席。

第五十八章 夜宴(五)() 
有几个武将颇以为这笑声里充满了讽刺与挑衅,对赫连拓怒眼相向,席间顷刻有剑拔弩张之势。

    赫连拓却主动偃息了冲突,笑声收敛下去,平声道:“月前北冥使千古未有之异术大败我西祁精兵骑士,本殿怎敢拿一把普通废木来瞒诈各位。”

    说着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杜远鹏,不再言语,竟忽然起袖将那把其貌不扬的琴收入怀中,拈丝挑弦。两手轻车熟路在琴面上撩拨开来。霎时流云天籁之音自那怪丑枕木淌出,于整座留音台之上扩散开来。

    赫连拓其手回旋往复,指间如行无物,只有琴上方张鼓的薄薄气流见出了琴弦确实在动。声音浑然如天上来,绕于席间哀转久绝。

    众人被这琴声撼到。

    杜远鹏脸上五色纷呈。

    赫连拓才只是抚弄两下小试琴音就已经足以见出这琴是世间绝品,刚刚所谓的“目不识丁”,可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南傲天却略微仰面,淡声赞道:“太子好琴法。”

    赫连拓略作谦虚:“南相过奖,巧妇难于无米之炊。若是一般器物,本殿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弹不出通天贯地之音来。”

    南月已冷眼旁观许久,从凤榻上清澈而不失调侃地撂下一句话:“赫连拓,本宫问你,你是来献礼的还是来卖艺的。”

    席间有不少女眷从未见过皇后娘娘这种惊为天人的问话方法,有的目瞪口呆无法理解,有些听到“卖艺”二字吃吃笑开来。

    大臣们倒是很平静。方才被赫连拓羞辱的杜远鹏竟大为感激地仰视着南月。

    钟落抿酒,饶有兴味地等待着赫连拓的回答。

    赫连拓脸色略微有些僵硬的难看,还是挑唇道:“本殿自然是来献礼的。”

    南月微微一笑,声音里有俏皮和狡黠:“你既是献礼又不是献身,介绍你的琴就可以了。”

    赫连拓隐怒,这个女人,已经五次三番羞辱于他。但还是竭力平心静气地道:“此琴名唤哑琴,乃是西祁至宝,世间再无二样。”

    几个座位毗邻的大臣小声嘀咕开来:“哑琴,这要怎么弹?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琴名,这西祁太子在耍什么花招。”

    另外有人接道:“这赫连拓此次怕是来者不善呀。”

    赫连拓置若罔闻,继续道:“此琴相貌不扬,却是我西祁镇国之宝。本殿虽将此琴远道带来,但北冥是否真的有资本收得下这礼,本殿可也是未知。”声音里有骄傲和挑衅。

    “赫连拓,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有武将高声叫道。

    “年轻人不可太过目中无人。”酒谷子微笑,张眸缓缓开口。

    酒席已有轻微混乱。

    赫连拓很满意见到此番状态,挑目幽幽开口:“在我西祁古籍中,对此琴的来历颇有一番记载。

    远天之外,一处蛮荒之谷,乱石缝隙间长出一棵奇树,此树生来丑陋无比,且通身毒瘤遍布,无人敢靠近,无人愿靠近,在太古时空里孤独了几千年。忽有一日,一白翎鸟儿受伤失群落于树上栖息,不仅没有受到毒害,反而伤口很快痊愈。这丑树原来是珍贵药材,而非妖邪毒物。众人只不过是为外貌所惑,错将珍材当朽木。

    白翎鸟从此日日来树上栖息歌唱,树很开心。但有一日,白翎鸟在山间飞翔之时被箭矢刺穿心脏,鲜血染红了羽毛。树只是一直在等,枝叶都往鸟儿每次飞来的方向生长。久而久之,成了一只歪脖子的丑陋巨木。

    再后来,一书生路过,拾起这只死得凄艳的大鸟,带回家埋于院落荒土中。经年久月,鸟身腐化,只有羽毛鲜艳殷红,一如当日鸟儿死亡时的模样。

    书生迷上琴艺,苦于家境贫寒买不起琴,就决定到荒山找木材。书生心善,不忍动活树,就将一枯死巨木的唯一没有腐空处挖掘出来,作了琴枕。将羽毛细心捻作琴弦,成就了一把相貌不甚好的琴,但琴音竟是响遏行云哀转久绝。

    后人以此传说凄美,感于丑木与鸟儿间情谊,将那棵从生来死去都以歪脖子姿态执着挺立的树木称为望涯木,此鸟名唤千寻鸟。

    望涯木者,终生树冠偏伸,朝其伴侣可能飞来的方向痴望,成望涯之姿;而千寻鸟,折翼后带着一柄利剑苦苦回寻曾在风雨中给它栖息之地的那棵丑木,至死不渝。”

    酒席上一片寂静,人的天性总是易沉迷于美好故事。

    或许是因为这些故事靠近童年。

    赫连拓没有马上打破这寂静,片刻后才开口:“高洁之物本不能令人随意亵渎。何况,这琴本是我西祁镇国之宝,断断不可这么轻易献出。否则,既显得我西祁无诚意,也是亵渎了这琴本身。再者,北冥既然人才泱泱,断不会连收下这把琴的能力都没有吧。”

    龙榻上的完颜旻始终敛眸,手里弹弓的橡筋弹出一圈又一圈弧度。

    不过没人注意痴帝在干什么。

    赫连拓继续阐述他的条件:“北冥若想要本殿完完整整献出这把琴来,必须要满足本殿两个条件。这第一个条件就是,以此琴身上的故事为引,在场各位每人都可出一工整句,不能重复;连够七七四十九句,中间不可断,若最后能成诗一首,这第一个条件就算过。诸位意下如何。”

    “小子,先帝在位时北冥就广兴教化,上至天子大臣,下至尺巷间垂髫小儿,无有不会作诗者。你这第一个条件,简直是在侮辱我朝的水平。”刑部尚书李延年放声道。

    “赫连拓,你说连诗就连诗。尽管放马过来,就从你这里开始便可。”苏和很是平和潇洒。

    赫连拓笑意深邃,道:“好,本殿无才,第一句不妨平平起韵,免得压抑了后续的精彩。本殿这首句是——庸世蛊目不识丁,错把珍奇作腐萤。”

    杜远鹏这下恨透了赫连拓。

    这第一句诗,明显还是抓住他刚才的话柄不放。

    但毕竟满朝心思此刻都在诗上,他有异议也只能往肚里吞。

第五十九章 诗味() 
“该诸位了。”赫连拓环视四座。

    看到凤榻上放空养神的南月,赫连拓起身作揖:“久闻当朝皇后娘娘才智奇绝,不妨就由娘娘来接这第二句如何。”

    “才智奇绝”分明是记薯蓣之仇。

    南月连连摆手,大大的眼睛无辜地看着赫连拓,嘻嘻笑道:“本宫不会作诗。”

    传铃有些诧异地望着南月,小姐明明无诗不通。

    满座哗然,只是激烈程度不似南月初入朝堂之时。

    南傲天这次却不惊不怒。

    “娘娘可是不愿给本殿这个面子。”赫连拓声音沉沉道。

    南月微笑,解释道:“本宫自小无人教养,素来不懂这些精深的诗词造诣,平日也就会研究研究如何种番薯。”说着,眼神悠悠向南傲天脸上飘去。

    众口缄默,场上宾客都不约而同看着南傲天。

    相爷很沉静。

    倒是赫连拓听到“番薯”二字感到深深的耻辱。

    南月没打算给自己老爹太大的难堪,继续道:“太子殿下的赏识本宫收下,只是区区对诗之事。还无需圣上与本宫亲自施展,盛轩宫的下人的才智就足以应对了。”

    传铃惊异地望着南月。

    小姐的意思是……

    赫连拓翕眸,平静道:“请娘娘明示。”

    “本宫说的很明白了,由护卫统领御风代皇上作句,御前宫女传铃代本宫为诗。”南月轻轻掀起手中茶盖,轻描淡写。

    御风冰山脸现异色。

    南月只是盈盈无暇地看传铃一眼,其中深意自有人懂。

    传铃清楚这样的眼神。

    她幼时不会放纸鸢,也不敢尝试。南月两眼亮晶晶望着她,小手拉着她的手,一圈一圈放线,把那只不听话的纸鸢送上了天。

    那年,她五岁,南月四岁。

    长大些,不敢与南府同龄的丫鬟柴童说话,南月也是这样看着她笑,把她推出偏苑的大门。

    那年,她十岁,南月九岁。

    第一次来月事,她吓得哭。溪娘早亡,无人授以此事。南月不知怎样变出一碗猪肝汤,只是脸上和手都半边炭黑。小姐亲手喂她喝汤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

    那年,她十五岁,刚好及笄,南月十四岁。

    小姐比她小,可好像所有事到来之前她都知道如何应对,从来不慌无惧。

    南月脸上从来不惊的笑意,从来让她觉得天大的事也能过去。

    凉风里传铃生出一额冷汗,顿字顿句涩生生接道:“丑材原为真好木……”

    咽了一声,半晌才慢慢给出下一句:

    “孤绝深山……无问津。”

    不惊艳,但终究是对出来了。

    传铃眼里几有泪——她从来不懂作诗。

    顶多只在南月读书时,耳濡目染。

    赫连拓愤色,凤榻上那丫头明摆着是告诉他,在北冥连个使唤丫头都能解了他的诗题。

    御风虽是以武为精要,诗书并不差,获得完颜旻目光准许后,续接:“捡枝栖为良善处,珍鸟殷勤带晚鸣。”

    “妙音回舞托绝质,茕独惺惺惜伶仃。”娇懒媚惑女声冷起,原来是永远一副慵懒倦态的白听影。一身榴红卧于座榻,柔胰扶酒,半开半斜的双褶眸子含烟敛雾,视线里只有精致觥筹,从来也不理世间事。

    众人也只是习惯了她这幅模样,冷艳绝美的西彝公主,进宫来即是如此。

    钟落把玩酒杯,杯在指掌中转了小半圈后,脱口而出:“冷矢无情凋素艳,冽风乖蹇欺衰藤。”

    “小郡王好句,老朽来接。”

    酒谷子通红着脸给出一句:“丹红殷殷濯白羽,哀鸣切切向谁倾。”

    “肠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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