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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阑珊意未明(清穿) 下部-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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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一切的一切却独独排除我的意外感染之外。我的病倒无异于将我和小十八放在了一个平台上,正如安茜所言,我和小十八如今是栓在了一根绳子上。站在悬崖上,谁滑下一步,另一个也不会好过多少。但是,这些也都不在话下,一句天命便是我最好的脱身之辞。最起码,皇阿玛是坐定要保我的,毋庸置疑,放眼朝野也没有一人能够怀疑。

    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却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是的!我完全被套牢了!一步一步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一个高明非常的圈套。

    首先,我被确诊痄腮,一张无形的网已然撒开。

    之后,是我的病情不温不火,应该说根本全无痄腮的胀痛之症。现在想来那究竟是不是痄腮也未可知了。

    最后就是孙太医无意间撞见了我不医而愈的真实病情。很有可能就是这时被误诊的秦太医知晓自己的诡计被他人洞悉,一时情急,便寻了短见。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众人所见的“真相”。

    显然,事件从头到尾的焦点都系在秦太医一人身上。只有他知晓我是否当真感染痄腮,也就是说,也只有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相反,他的自尽也着实将我一把推入了百口莫辩的窘境,做实了死无对证之说。这一笔糊涂账确是再无人可以说得清楚了!

    哈哈!

    我心中无声地笑了。

    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这原是有人要亲眼看我毁于是非之境,死于众叛亲离之地!

    不可否认的,我被人陷害了!

    那下套之人之所以利用秦太医做那收网的引子,如今看来,正是为了把我一送不归之路。

    眼下想来,秦太医从一开始就绝非误诊这么简单。他多半是受那幕后高人的指示,一口咬定我的痄腮,就是为了下一步的推波助澜一臂之力。

    没错!

    这么看来,我的病情非但不是实情,很有可能这一阵子病中也是有人刻意为之。毕竟,秦太医一介御用大夫为我下药致体热昏迷也并非难事。进一步深想,我不禁一耸。

    难道小十八本已转好的病情也是被他们……

    是了!

    秦太医当然要死!

    他不得不死!

    他的一命不仅将我的病情,小十八的死因这一切一切的秘密掩埋,还一箭双雕隐晦地向所有人揭发自己与我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阴谋,堂而皇之托我下水,把种种的心照不宣放上了台面,进退之间的分寸得当,尺度拿捏丝毫不差。

    他的一命可谓死得其所!他是这一场角逐中注定的弃子!以他一命换得满盘的杀机!还未走到最后,就已经预见了凯旋的何其风光!

    好啊好!若非我不知这一切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我是真真要拜他一拜的。他这一招已非高明可以形容,简直就是精妙的布局,让我防不胜防。

    我好糊涂呀!终究还是着了别人的道儿!而这一次的败北不同往日,是关乎生死,关乎名誉,甚至……

    思惴不安间,大脑一个残念闪过。

    为什么是我?

    就算被我多年来无人能及的荣宠惹红了眼,却也不至为我这样费尽心思圈地为牢。这幕后黑手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憎我厌我大不了就是一死!就是后世也不乏暗害仇杀之能事。可为什么偏偏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

    无数个为什么萦绕心头,那边却已有人按耐不住。

    “弟妹,你好狠的心啊!小十八往日与你戏耍玩笑,如何天真烂漫!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忿忿之情溢于言表,大阿哥红肿的双目,不满血丝。

    是啊!在场的那个人都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就连我自己也希望死得其所,至少死个明白,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大哥恐怕言之过早,此事关乎皇家颜面,不可疏忽丝毫,一个罪人的自缢便如此断是八嫂所为,未免过于草率。依儿臣看,此事大有蹊跷,是否诬陷,是否定罪,还望阿玛彻查,莫要让八嫂含冤,令泉下十八弟含恨……”

    “十三!休要妄言!别忘了,十八也是你的弟弟,他和我们一样,身上流着皇阿玛的血,是爱新觉罗家生命的延续,是咱们大清尊贵无比的皇子!孰是孰非,孰轻孰重,皇阿玛明察秋毫自有定数,岂容我等置喙。”

    一个金帐便陈列着无数人生百态。他们激愤的激愤,辩护的辩护,偏袒的偏袒,沉默的沉默……

    他们的脸或扭曲或冷漠或敷衍或血脉膨胀或无动于衷或惺惺作态或坐看旁观或明扬暗抑。

    身边独有十三一人苦苦支撑。

    我自知十四总算在这波云诡秘的明争暗斗中有了长进,此时对我一再地撇清不过只是为了给十三一个警示,不想让他在这个非常时刻,再趟我的浑水。面对十三的据理力争,我心下只是叹不完的无奈。

    垂手两侧,缓缓抬头,我静静仰视着眼前高悬的珠帘,那后面便是我最亲爱的父亲。他视我为己出,他亲我似臂膀,他爱我如亲子。但此时此刻,究竟孰黑孰白,抑或鹿死谁手,对我来说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我不怕死,亦不怕牺牲,只要死得其所,只要我爱之人不为己蒙羞,我大可视死如归。然而,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我遍寻不到哪怕一丝游离的肯定,和安慰。

    “皇阿玛……晴儿全然……不知内情……还望皇阿玛……明察……”

    我甚至听得到自己声音的颤抖,深深拜下,泪狠狠砸在了青石板中,乌了一团,凉凉地阴湿了额头。

    我的父亲,只要你一句话,一句相信,晴儿不管是生是死,都是甘愿的。

    “晴儿是清白的……”

    堂下一片静寂,许久。

    “咳咳……”帘后仿佛一夜苍老的声音令我双肩一耸,“水至浑……安得清白……”

    怔忡地屏息跪坐,我一时为皇阿玛的一句似嗔似叹措手不及。

    “朕何尝不希望你是清白的……”

    高座之上,他负手背对着所有人。

    那一刻,我仿佛可以看到自己一张欲哭似笑的脸,那里面载满的是慰藉。

    我的阿玛终是相信我的,遂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是的!我的阿玛何其英明,何其睿智!就连我都能够料想的到,他如何看不出有栽赃诬害的可能。

    皇阿玛一语,瞬息,风向已有所转。

    然而,就在我犹自悻悻之际,一个沉默已久的声音低回地响起。

    “皇阿玛!儿臣有所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十六!是十六!

    我猛地双肘苦苦撑起了身子,想要回头却是不能,仿佛被一双大掌裹住了喉,抽咽早已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

    是我的小十六……

    他定然是恨我入骨的吧?

    那是他惜如珍宝的胞弟,是他额娘的心肝儿。昔日,他对他额娘无言的爱早已化作了无形的力量,默默地融于他兄弟之间的血脉。这多日来的相伴,我历历在目。

    十六,对不起,我没有坚持到最后,我没有保护好你的至亲。

    证据当前,你才是那个真正要将我绳之以法来告慰幼弟亡灵的那个皇子!

    是的!你应该这么做!我可以想象到那种从心底里蔓延的痛恶。我们曾经朝夕相伴,从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甚至还不及十八现如今的年岁。

    你应该恨我的。

    思及此,在一时乍还静寂的大殿中,我慢慢将高扬的额深深埋在了身下,埋在了那浮华的锦绣背后,好似那最后的一丝温情也悄然离我而去。

    他当然有权利发问,当然有权利疑惑。

    遗憾的是,我甚至不知如何为自己解释,我解释不来。

    我更相信的是,就连高高在上的皇阿玛也无法为我开罪,所幸只能将将保住我的一条残命。

    “十六,你是校耐ば郑|儿在天之灵也是愿意让你为他讲一句公道话的!”

    随即,在场所有皇子噤声不说,一时纷乱的斗争和私欲、较量都纷纷被一股压迫感平复搁浅。

    呵呵……皇阿玛的一句话道尽了刚才众人欲陷我之不复的处心,又不可辩驳地道出了他一心护我的私心。

    公道话……

    是啊!我又岂会不知这一句公道话在皇阿玛心中的分量几何。

    这就好似一场游戏,名曰拔河。

    而现实残酷如斯,将我和十八生生分隔两端,非敌非友。皇阿玛就是这一场无形较量的中间裁判,主宰我们彼此的高低。在他勉力向我跨出艰难的第一步时,亦远离了他亲子一步。无论事实如何,又险恶谓谁,一旦对我有所偏倚,也将意味着十八的死就此掩埋。一如芸芸后宫悄无声息的落叶,一如宜妃牵念至今的次子。

    思及此,我不由再次泪如雨下。

    那一夜,皇阿玛低回的抽泣便是我眼底的那颗砂。

    皇阿玛,晴儿从未想过,有一天将您逼入如此窘境的那个罪魁祸首,竟然就是晴儿自己。

    “皇阿玛,恕儿臣妄言。然,十六不忍眼见十八去的不明不白。您让十六回家如何向母妃交待!”

    十六言毕,一阵凛冽的寒风无声地敲击着四壁。

    “皇阿玛,十八病前数日,八嫂早已称病,断了和围场所有人的往来。大半青年太医更是远赴围场伴皇阿玛及满蒙行猎娱乐,秦太医亦承了皇命,随行左右。留下照顾几位幼弟的不过几位上了年岁的老太医。试问八嫂又如何与秦太医暗中勾结图谋,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毒害臣弟?!可谓天未时,地非合,人不利!十六百思不得其解!”

    说着,十六的目光投向列中嶙峋的林太医,彼犹细闻不得要领,遂不禁颔首,正为了十六之言予以肯定。

    “所以,十六愿意相信,十八因患顽症,确与八嫂无干。除非……除非居心叵测之辈还另有其人,抑或……同党?”

    凌厉的一瞥,立在身旁的一行老太医无一例外地即刻跪地叩首,老泪纵横。

    我心大惊,不觉仰首,目光紧随十六,确只换来他踱步间一个微不可见的摇首。

    “此其一。

    其二!十八病中数十日,在座的各位御医同儿臣均可为证。诸位容十六贸然一问,饶是没有秦太医之死,没有这背后许多的黑白,有谁可以担保十八势必治愈,完好如初?!”

    我眉梢一跳。十六,你这是……

    席间默然,捣头如蒜,银须似染白了地。

    “好,既是没有,八嫂一介不闻医理的妇孺,又加之年且尚轻畏罪自缢的秦太医也可作束手无策一说吧?那么,十八之死,想必由八嫂一人肩起,未免有些牵强,实乃药石罔及,回天乏术,是谓家事!”

    十六一句家事,我怔怔地回不过神。

    “唔……”登时死寂一般凝滞的空气,皇阿玛一应,“说下去!”

    “既是家事,便只做家法处置。不知父皇以为如何?”

    皇阿玛闭目凝思,大殿一时再无言语。

    我顿首屏息,为十六的一席话胸中奔涌不息。

    家法处置?那就是说与生死无关了!

    十六是要保我的……保我的……

    豆大的一滴泪坠落,我怔怔地大脑仿佛一下子释然了几分。

    舒晴啊舒晴,事到如今,你还有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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