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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燕，跟你说句实话，我和他早就恩断义绝，要说有多伤心也谈不上，只是心里难受，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走了也好。按照佛法所说，是往生极乐去了。免得在这个世界受苦。”

　　　　胡辇说着伸手拉过韩幺妹，端详着她的脸说“这就是幺妹吧。我早就听说了。真是个美人儿。配咱们隗因委屈了。”

　　　　幺妹蹲身福了一福。道“幺妹给王妃娘娘请安。”她已经开始懂事，脸上泛起红晕。

　　　　燕燕想冲冲这里的沉重阴郁的气氛，顺势换了个话题，抚着幺妹的肩膀微笑道“他们都长大了。咱们父母都已经不在，长姐为母，择个好日子，姐姐做个家长，给他们把亲事办了吧。”

　　　　幺妹羞红了脸，说道“我去给娘娘和王妃换茶。”一扭身走了出去。刚出去片刻不到又一掀帘子退了回来，说道“前面有人来了，要见王妃娘娘。”

　　　　“早前门前冷落车马稀，这会儿听说皇上皇后来过，就都肯过来了。我不去，那边自有人照应。”

　　　　“王妃娘娘，是国舅爷他们，专门来看您的。”幺妹脸红起来，扭捏说道。说完又溜了出去。

　　　　原来是萧隗因兄弟在国舅府保姆随从的陪同下来了。甫古在门外报道

　　　　“皇后、王妃，国舅爷来了。”

　　　　王妃还没有回话，一个高个儿头的小伙子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他们都听说了皇后在这里，一进门就跪下磕头，口中说道

　　　　“给皇后娘娘和王妃娘娘请安。请王妃娘娘节哀。”

　　　　小伙子要是和幺妹比能高出一头。虎背熊腰，脸上的肉鼓鼓的，挤得鼻子小眼睛细，一副憨实的样子。身上穿着湖蓝绸缎长袍，套一件紫色团花背心，头上戴了毡笠帽。一进门把帽子摘下托在手里。髡发的发式是头顶剃了一个圆圆的秃顶，周围留了一圈短发，好像在头上戴了一个毛圈，十分的憨态可掬。另一个小男孩身材还没长开，面目却是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身上穿着枣红云纹长袍，外套大红缎面连帽斗篷。磕了头就伸手去解脖劲处的丝带。萧燕燕一把将他揽到怀里，帮他解开丝带。一边笑着说

　　　　“你们怎么来了？谁让你们来的？”

　　　　这个萧隗因就是姐妹两人的弟弟，韩幺妹的未婚夫君。小男孩名叫萧继远，是萧思温后来过继的第二个儿子。

　　　　萧继远仰起头，脆生生答道“是皇上让我们来的。刚才在宴会上，皇上说，你们的姐夫齐王薨了，你们应该去看看。我们就来了。”

　　　　燕燕帮他把帽子摘下来，见也梳了个同样发式，摩挲着笑道“你们哥儿俩怎么都梳这么个罗圈头，时下流行这样的发型？毛毛茬茬的，有什么好看。今天去猎鹅了没有？有没有得着珠子？”

　　　　隗因撅着嘴抢先答道“去了。奴才们笨手笨脚只捉住两只野鸡，还把我们的海东青弄丢了。”

　　　　萧燕燕忍不住笑道“这样才对。你以为海东青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别太在意了，那不过是个玩意儿。隗因，你是要娶亲的人了。现在府里你又是主子，要庄重些，像个大人样儿。要多读点书，勤练武功，将来还指着你出将入相做朝廷的栋梁之臣呢。”

　　　　萧思温死后，国丈府一切待遇没有变，只是改名成了国舅府。续弦的王妃家世地位不高，年轻柔弱，没有主意。全府上下都奉萧隗因为主子。他虽然也不甚了了，好在有一帮管家府吏尽心帮衬，就像模像样支撑起来。魏王家资丰厚，萧隗因作为嗣子全都继承下来，皇后还不断有赏赐，国舅府依然高堂舆马气势不减。

　　　　随便聊了几句，萧燕燕还有话要和大姐说，便对兄弟俩道

　　　　“你们去灵堂施礼进香，然后就回去吧。”

　　　　二人走后，胡辇看着他们的背影慨叹道

　　　　“我看你对继远倒比隗因还亲热些，你可知道咱爹为什么又过继了这个小侄儿吗？”

　　　　萧思温的正妻，萧燕燕和胡辇的母亲燕国公主只生了三个女儿，后来的续弦无出。其他小妾所生子女按照契丹法律都只能随母籍，不能入萧氏族谱，所以算不上是正式儿女。萧思温先过继了弟弟的儿子萧隗因，死前半年又过继了另一个弟弟的儿子萧继远。

　　　　燕燕的确喜欢这个机灵漂亮的小弟弟，听姐姐问便道

　　　　“父亲觉得一个儿子太过单薄吧。”

　　　　胡辇哼哼笑道“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并不如此。我以为是因为你要隗因娶韩幺妹，父亲拗不过你答应了。他又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娶个汉人女子，这才又过继一个儿子。我说得对不对？”

　　　　燕燕知道大姐对父亲心存芥蒂。要不是他带头拥立耶律贤，皇位就应该是罨撒葛的。既然把女儿嫁给了罨撒葛，何以忍心又亲手夺走他的皇位。她知道大姐说得是对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机关算尽的人。按照他的计划，女儿生个儿子继承皇位，儿子生个女儿做外孙的皇后。他就是下一任皇帝的外祖父，皇后的祖父。可惜他没有算到自己这么快就被仇人所杀，一个外孙孙子都没有见到。燕燕不知道如何回答，陪着笑脸道

　　　　“姐姐可别在幺妹和隗因面前说这话，白白让他们心里不舒服。我刚才说隗因成亲的事，你说怎么样？”

　　　　胡辇站起身走了几步，顺手拿起百宝阁上一只马上封侯的羊脂玉摆件在手里把玩，漠然答道

　　　　“他有继母，又有你这个皇后，何用长姐为母，充当什么家长。这件事你一手促成，我不插手，婚礼都不一定参加了。”

　　　　刚才燕燕说要隗因将来做朝廷栋梁，一定有触动了胡辇的伤心处。见话不投机，燕燕也颇觉无趣，又想总是自己亏欠于她，便不计较，又说道

　　　　“姐姐说得也有道理。那就按你的意思，请王妃做母亲的位子。不过婚礼你是一定要来的，这样的喜事不参加，别的聚会就更不会到场了，你不觉得冷清无聊吗？”

　　　　“燕燕，我有一件正经事要请你答应。”萧胡辇忽然转过身直视着皇后正色说道。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你。”燕燕有些奇怪，但是立即痛快答道。要是能够帮到这个连遭不幸的姐姐，正是她求之不得的衷心所愿。

　　　　“我和齐王缘分早尽，碍着他的面子，在他生前我不能公开和他分道扬镳。现在人死灯灭，了无牵挂。我想改嫁。”

　　　　燕燕吃了一惊，又马上转惊为喜，道“姐姐有看中的人吗？只要过了丧期，我和皇上为姐姐提亲举办婚礼。”

　　　　萧胡辇微微一笑，迎着皇后的目光缓缓说道“我要嫁给达览阿钵。皇上皇后肯为我钦命赐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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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浊世真情（）　
萧燕燕愕然一惊，双手抓着大姐的肩袖，说道

　　　　“就是那个马奴？”

　　　　“他早就不是马奴了，他是卫队首领。”

　　　　“那也是个奴隶。姐姐堂堂一个王妃，怎么能嫁给他！”

　　　　“为什么不能？”胡辇甩开皇后的手，回身坐到榻上，脸上表情十分淡定。

　　　　为什么？这还用说吗？契丹人最重血统身份。国舅族的女孩儿都以嫁入皇族为骄傲。罨撒葛不论人品如何，身份血统却是无比高贵。这件事传扬出去，不但有辱姐姐自己的名声，还会玷污他们这一族的门楣。作为她的妹妹，连她这个皇后都抬不起头来。那些等着看笑话的政敌或是亲戚们不知该怎样大做文章呢。大姐素来骄傲自矜，连一般的公子王孙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自甘堕落到愿意公开嫁给一个马伕呢？

　　　　燕燕低头思忖了片刻，坐到姐姐的对面，侧头看着她促狭地笑了笑，说道“姐姐要是喜欢，用不着打着锣鼓布告天下。齐王不在了，谁也管不着。就是他在，他做得过分，姐姐也不必忍气吞声。可是你说要钦点婚姻，发帖摆宴，这就太惊世骇俗了，那些王公大臣们会怎么说？天下人会怎么看？”

　　　　胡辇仰起脸，直视着燕燕的眼睛正色道

　　　　“哼，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和阿钵行的是苟且之事，我毫不理会。罨撒葛要杀他，我都没有解释过。可是燕燕你不应该这样看我。我和阿钵心心相印，但是清清白白。他敬重我，说甘愿为奴为仆守护我一辈子。我也从不以下人看他，只当他是知己和依靠。如果没有他的守护我早就心灰意冷，对现世绝望。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皇上赐婚，只是要堂堂正正明媒正娶。阿钵不是偷偷爬到主母床上的窃贼，我也不是纵欲偷情的妇。那些高贵的王公贵族们干的肮脏勾当我还不齿。”

　　　　燕燕又吃了一惊，看着对面熟悉的面孔却好像不认识一样。想不到饱经风霜的大姐竟是这样纯情。无人不当阿钵是齐王妃的情人，没想到他们竟是超凡脱俗的一对。那阿钵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真的值得姐姐这样对他吗？她不禁有些动容。只听胡辇又说道

　　　　“燕燕我以为你能理解。我见你将幺妹视为亲人，坚持要她做咱们萧家的媳妇，以为你和别人不同。韩家也是宫籍的族属，为什么就能封王拜相，和国舅族联姻，而阿钵就不行呢？”

　　　　“韩家世代公卿，祖上官至极品，现在又是朝廷栋梁，怎么一样呢？”话一出口就觉得是在贬低阿钵，大大的不妥。

　　　　胡辇冷笑“英雄不问出身，阿钵祖上是乌古部一个酋长，和咱们太祖皇帝的先祖也差不多吧。不过是打了败仗沦为奴隶。这些都不必说了，我知道胜者王侯败者奴。但是撇开身份高低贵贱不说，就是骑马射猎带兵治家的真本事也比起那些王公贵族的草包饭桶也强得多。”

　　　　“姐姐，我不是那种泥古不化的人，我也佩服姐姐敢爱敢恨光明磊落。可是不像幺妹嫁过来，两家谁也没有损失。你要是嫁给阿钵，那王妃的身份怎么办？本来齐王不在了，我要请皇上封姐姐为太妃的。”

　　　　“哼，对我来说一个空空的名号有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守着它当尼姑？”

　　　　“除非姐姐再嫁个王爷，要不然，太妃的头衔可不是空的。你是齐王的未亡人，王府的全部财产封邑都属于你，还会有一份丰厚的俸禄。要是没了太妃封号，齐王无后，所有的一切就要入公了。姐姐品性高洁，可是这个现实也不能不考虑啊。”她还是想说，只要王妃不公开下嫁，是可以爱情财富兼而有之的。

　　　　“燕燕你放心，没有这些我也不至于饿死。”胡辇傲然说道。当然不会有冻饿之忧，可是要想一辈子都像从前那样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就不大可能了。她心里很清楚。燕燕的好意她也明白，可是她想得到的东西对她来说无比珍贵。为此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她已经想好了。

　　　　这时门外甫古报了声“王妃娘娘。”

　　　　胡辇道“进来，什么事？”

　　　　甫古进门躬身问道“厨房问，要不要准备皇后娘娘的午膳？”

　　　　二人看了一眼窗外，已是红日中天，早就到了午时。胡辇见燕燕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也不好意思下逐客令，便说道“好啊，就拿到这里来。”想起来又问“幺妹怎么不见？”

　　　　燕燕道“这孩子机灵，知道咱们有话要谈就躲开了。”

　　　　甫古道“她在小书房里看书呢。”

　　　　“待会儿让她过来一起吃饭。”燕燕道。

　　　　甫古去安排了。胡辇又说道“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我早已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