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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姨-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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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会点一颗别出心裁的美人痣,或是当胸系一朵蔷薇,也想不出什么装扮的技巧,能够教男人死灰复燃;结果只是穿扮得很讲究而已。淫娃荡妇,也不是你想做就做得到的!莫里哀在《情怨》中,借那个有见识的仆人格罗-勒内的嘴,俏皮的说过一句话:“女人是男人的杂烩汤。”这个譬喻表示爱情中也有烹调一样的技术。贞节的妇女象荷马史诗中的一席盛宴,等于把肉放在炽旺的炭火上生烤。荡妇却是名厨卡雷默的出品,葱姜酱醋,五味俱全。①男爵夫人不能也不会学玛奈弗太太的样,把雪白的胸脯衬着花边,象佳肴美馔一般捧出去。她不懂某些姿态的诀窍,不懂某些眼神的效果。总之,她没有她的杀手锏。贤德的太太尽管装扮来,装扮去,始终拿不出什么去吸引登徒子那双精明的眼睛。①卡雷默(1784—1833),法国名厨师,曾为塔莱朗、沙皇、奥皇掌膳,著有食谱多种传世。要在人前庄重而在丈夫面前妖冶,只有天才才办得到,而这等女子是不多的。这是夫妇之间长期恩爱的秘诀;在一些缺乏那种双重奇才的女子,只觉得长期恩爱是一个不可解的谜。假定玛奈弗太太是端庄贤德的话,她便是德·佩斯凯尔侯爵夫人!①……这批伟大的名媛淑女,德貌双全的狄安娜·德·普瓦蒂埃一流,的确是寥寥可数的。①德·佩斯凯尔侯爵夫人,十六世纪有名的意大利贵妇,又名维多莉亚·科伦娜,为米开朗琪罗知交。这部惊心动魄的巴黎风化史开场的一幕,现在又得重演一遍,所不同的是,当年民团上尉预言的苦难,把角色颠倒了。于洛夫人等待克勒韦尔时的心情,便是三年前他坐在车中向路人微笑时的心情。更可怪的是,男爵夫人就在预备委身失节的时候,也没有改变她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主意;而她的委身失节又是最鄙俗的一种,远不如热情冲动的失节,在某些批评者心目中还可以得到原谅。她听见外边铃响,心里想:“怎么样才能做一个玛奈弗太太呢?”她忍住了眼泪,虚火上升,脸色通红;这个可怜的高尚的女人,发愿要彻头彻尾做一个荡妇!克勒韦尔走上宽大的楼梯,想道:“这位好太太有什么鬼事求我呢?呃!大概要提到我跟赛莱斯蒂纳和维克托兰的争执吧,可是我决不让步!……”他跟在路易丝后面走进客厅,看到西壁萧然的景象,不禁对自己说:“可怜的女人!……好象一幅名画给一个不懂画的人扔在了阁楼上。”克勒韦尔看见商务大臣包比诺伯爵常常买画买雕像,也想自命风雅,做一个有名的收藏家;其实那般结交艺术家的巴黎豪客,对艺术的爱好只限于拿二十个铜子去换二十法郎的作品。阿黛莉娜对克勒韦尔妩媚的笑了笑,指着面前的一张椅子请他坐下。“美丽的夫人,我来听你吩咐啦,”克勒韦尔说。成了政客的区长改穿黑衣服了。在这套衣服上面,他的脸好似一轮满月高高的挂在深色的云幕之上。他的衬衫,明星似的扣着三颗珠子,值到五百法郎一颗,教人瞻仰他胸部的魁伟,他常常说:“我将来一定是个讲坛上的健将!”那双又大又粗的手从早起就戴着黄手套。纤尘不染的漆皮靴,说明他是坐单匹马的棕色小车来的。三年以来,野心改变了克勒韦尔的姿势。象大画家一样,他的作风到了第二期。逢到大场面,去拜访维桑布尔亲王,上省公署,或是看包比诺伯爵等等,他便依照瓦莱丽的传授,一只手随随便便的拿着帽子,一只手很俊俏的插在背心的挂肩里面,一方面跟人家颠头耸脑,挤眉弄眼,做出许多表情。这一套新姿势是俏皮的瓦莱丽教他的,她借口要使区长返老还童,给他多添了一副可笑的功架。“我请你来,亲爱的克勒韦尔先生,”男爵夫人声音慌慌张张的说,“是为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我猜到了,夫人,”克勒韦尔做出一副老奸巨滑的神气,“可是你的要求是办不到的……噢!我不是一个野蛮的父亲,不是一个象拿破仑说的,从头到脚都死心眼儿的吝啬鬼。美丽的夫人,听我说。要是孩子们为了自己破产,我会帮他们忙;可是替你的丈夫做担保,夫人!……那不是去填一个无底洞吗?把屋子做了三十万押款,为了一个不可救药的父亲!糊涂的孩子,他们搅光了!又不曾大吃大喝的玩过!他们现在的生活,只靠维克托兰在法院里挣的那一点了。令郎就会说废话!……哼!他想当大臣呢,这位小博士,咱们全家的希望!好一条救生船把自己都拖下了水。要是他为了应酬议员而欠债,为了争取票数、扩张势力而闹亏空,那我会对他说:‘朋友,钱在这里,你尽管拿!’可是替他老子付荒唐帐!——那些荒唐我不是早对你预言过了吗?……啊!他老子使他再也爬不上去……将来倒是我要当大臣呢……”“唉!亲爱的克勒韦尔,问题不是为了咱们一片孝心的孩子……惟其你对维克托兰和赛莱斯蒂纳横了心,我更要疼他们,把你盛怒之下给他们的悲伤解淡一些。你的惩罚孩子是因为他们做了一件好事!”“是的,做了一桩不应该做的好事,就等于做了桩半恶事!”克勒韦尔很得意他的辞令。“亲爱的克勒韦尔,所谓做好事,并不是在钱多得满起来的荷包里掏点出来送人!而是为了慷慨而省吃俭用,为了做善事而吃苦、而预备人家忘恩负义!不花代价的施舍,上帝是不承认的……”“夫人,圣徒尽可以进救济院,他们知道那是天堂的大门。我,我是一个凡夫俗子,我怕上帝,我更怕贫穷的地狱。没有钱,在眼前这个社会组织里是最要不得的苦难。我是这个时代的人,我崇拜金钱!……”“从世俗的眼光看,你是对的。”阿黛莉娜回答。她真是离题十万八千里,而她一想到叔父,就觉得自己象圣洛朗躺在火刑台上,因为叔父拔枪自杀的情景已经在她眼前了。她低下眼睛,然后又抬起来把克勒韦尔望了一眼,象天使一般温柔,却不是瓦莱丽那种富于诱惑性的淫荡。早三年的话,这一个动人的眼风是会教克勒韦尔魂灵出窍的。她说:“我觉得你从前还要豪爽得多……你提到三十万法郎的时候,口气象王爷一样……”克勒韦尔瞅着于洛太太,觉得她有如一朵花事阑珊的百合,不免隐隐约约起了一点疑心;但他对这位圣洁的女人的敬意,使他马上把那点疑心压了下去,不敢想到什么风流的念头。“夫人,我并没有改变;可是一个做过花粉生意的,当起王爷来也是有条有理,非常经济的,不但事实如此,而且应当如此;他对付一切都保持这种井井有条的观念。我们可以为了寻欢作乐立一个户头,放一笔账,把某些盈利拨过去;但是动血本!……那简直是发疯了。孩子们应得的财产,他们母亲的一份和我的一份,绝对少不了;可是他们总不至于要我闷死,要我做修士,做木乃伊吧!……我是喜欢及时行乐的!要享福到老的!凡是法律、感情、家庭要我尽的义务,我都尽过了;正如到期的票据我无不交割清楚。孩子们处理家务能象我一样,我也就满足了;至于眼前,只消我的胡闹,那我并不否认,只消我的胡闹对谁都不损害,除了那般户头之外……(对不对!你是不懂这个交易所的俗语的),孩子们就没有一句话好责备我,而且在我死后照样有笔可观的遗产到手。他们关于自己的老子,能这样说吗?他一下子伤了两个,把他的儿子和我的女儿一齐害上了……”男爵夫人越说,离题越远了:“你对我的丈夫非常过不去,可是你会跟他做好朋友的,倘使他的太太意志薄弱的话……”她对克勒韦尔飞了一个火辣辣的眼风。她象杜布瓦再三再四用脚踢着摄政王一般,①做得太露骨了,使风流的花粉商又动了好色的念头,心里想:“她是不是想对于洛报复呢?……是不是觉得我当了区长比民团上尉高明呢?……女人真古怪!”①杜布瓦(1656—1723),路易十五未成年时奥尔良公爵摄政时期的红衣主教,摄政王的老师兼心腹。相传某次摄政王微服出外,与杜布瓦偕行,伪装杜之仆人。在外时杜即以仆役对待,屡加足踢,致摄政王后悔不该伪装仆役。摄政王以好色著名,本书中所谓摄政王派即指此。于是他摆出他第二种姿势,色迷迷的瞅着男爵夫人。她接着说:“似乎你气不过他,因为你追求一个贞节的女人碰了钉子,而那女人是你喜欢到……甚至……甚至想收买的,”她低声补上一句。“而且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克勒韦尔意义深长的对男爵夫人笑了一笑,她低下眼睛,睫毛都湿了。“因为,这三年中间你受罪不是受够了吗,嗯,我的美人儿?”“我的痛苦别提了,亲爱的克勒韦尔;那不是血肉做的人所能受的。噢!要是你还爱我,你可以把我从今天的泥洼中救出来!是的,我是在地狱里!谋杀帝王的凶手给人车裂那种毒刑,跟我受的刑罚相比,还是微乎其微;因为他们只有肉体被分裂,而我,我的心都给撕破了!……”克勒韦尔的手从背心的挂肩里拿出来,把帽子放在工作台上,不再摆姿势了;他在那里微笑!他笑得那么傻头傻脑的,男爵夫人误认为是他发了善心的表示。“你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绝望,而是她清白的名誉作着最后的挣扎,而是不惜任何牺牲要避免惨案,我的朋友……”为了怕奥棠丝闯进来,她去把门梢插上了;同时就凭了那股冲动,她跪在克勒韦尔脚下抓着他的手亲吻,说道:“救救我吧!”在她的想象中,这商人还有几分义气,所以她忽然存了一个希望,想求到二十万法郎而仍保全自己的清白。“你从前想收买贞节的,现在请你收买一颗灵魂吧!……”她疯子似的望了他一眼。“你可以相信我做人的诚实,我的坚贞不拔的操守你是知道的。做我的朋友吧!救救我们一家,免得它破产、羞辱、绝望,别让它陷在泥坑里,陷在血溅的泥里!……噢!别问我理由!……”她做了一个手势不让克勒韦尔开口。“尤其不要对我说:我老早对你预言过了!那是幸灾乐祸的朋友说的。好吧!……请你答应我,你不是爱过她吗?她卑躬屈膝的倒在你脚下,可以说是作了最大的牺牲;希望你什么条件都不要提,她一定会感恩图报的!……我不是要你给,只是问你借,你不是叫过我阿黛莉娜的吗?……”说到这里,眼泪象潮水一般,阿黛莉娜把克勒韦尔的手套都哭湿了。“我需要二十万法郎!……”这几个字,在哭声中简直听不大清,好比在阿尔卑斯山融雪奔泻的瀑布中,不论冲下怎么大的石头都不会有多大声响。有节操的便是这样的不通世故!妖姬荡妇决不开口要求,但看玛奈弗太太便可知道,她什么东西都是人家甘心情愿的献上来的。那种女人,直要等人家少不了她们的时候才会要长要短,或者等油水快榨干的时候才拚命榨取,象开掘石坑到石膏粉将尽的阶段方始不顾一切的挖掘。一听到二十万法郎这几个字,克勒韦尔完全明白了。他轻薄的把男爵夫人扶起,极不礼貌的说了句:“喂,老妈妈,静静吧,”可是阿黛莉娜昏昏沉沉的没有听见。形势一变,克勒韦尔,用他自己的说法,控制了大局。他原来因为美丽的太太哭倒在自己脚下而大为感动,但一听到那个惊人的数字,他的感动就马上消灭了。并且,不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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