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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沙发上的大男孩面无表情，对镜头说着什么，她能看出，他附近几个圆桌边围着的女孩子都是跟随来酒店的粉丝。那种不敢太近一步，却又渴望能让偶像对自己有印象，哪怕只能得到一眼关注，就兴奋到不行的状态……实在太明显了。
　　采访似乎接近了尾声，他端起透明玻璃杯，喝了口冰水，漫无目的地看了眼四周。骤然，视线停在她这个方向，他猛地扶住圆桌，起身，连杯子都忘记放下。
　　水洒出，泼了他自己一身。
　　同时，玻璃墙外的艾情用食指抵住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35。
　　他看着她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很快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
　　于是就在女记者递上餐巾纸时，都来不及接过来说谢谢，只顾着到处找手机。
　　艾情：好好采访，我二楼等你来兑现赌注。另外，请务必摆脱掉你的那些粉丝们。一点方向两桌，六点方向四桌，十一点方向一桌。
　　十分钟后，艾情还在翻按摩项目的价目表，那个刚刚拿下冠军的人就已经有些脸色发白地，站在了她面前。看上去有些喘粗气，跑过来的？
　　“你的头……”
　　“摔得，”她苦闷地摸了摸，“太残忍了，哎，你说有伤口能坐飞机吗？”
　　“……可以。”他可笑不出来。
　　她看他这么严肃的一张脸，不得不继续充当缓和气氛的那个人：“我请你按摩吧？”
　　Dt用十分钟找借口送走记者，摆脱掉三十个粉丝，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几乎把酒店各个楼层都转遍了，看到她这么不在乎自己额头的伤，还招呼他按摩，心底不觉就有了些生气的情绪：“刚受伤不能做SPA。”
　　“不做SPA啊，我们就按摩。”她招手，用英文对服务生要了最简单的按摩套餐。没办法，只有最简单最便宜的这个不用脱衣服……服务生很快领来了两个很温顺的亚洲女孩子，分别介绍给两个人，艾情看着Dt的那个很娇小可爱，还开了句玩笑：“你的按摩师笑起来有酒窝诶。”
　　Dt沉默着，看都没看正在自我介绍的按摩师。
　　两个人被带入了一间按摩房，她舒服地躺靠在椅子上，闭了眼睛：“你们听得懂中文吗？”
　　两个按摩师还以为她在和那个绷着脸心情很差的大帅哥聊天，反正是听不懂的语言，也就没吭声，反倒用英文问她：“这个力度可以吗？”
　　艾情很满意两个人都听不懂中文，随便应付了句。
　　“吴白。”她出声。
　　“嗯。”
　　“说吧，我们的赌注。”
　　安静。
　　她闭着眼睛，耐心等待他的问题。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用英文叮嘱按摩师：“这个女孩的额头刚受过伤，不要按摩头部。”艾情的按摩师答应着，她反倒是笑了：“纱布这么明显，她看得见啊。”
　　四周再次陷入了新一轮的安静。
　　她奇怪地睁开眼睛，想要看他在做什么，就看到距离自己不远的躺椅上，Dt也不管身后的那位脸上笑起来有两个可爱小酒窝的按摩师是如何为难地，迁就着他的坐姿，给他按摩肩膀，一双眼睛只是紧张兮兮地盯着艾情这里……
　　按摩师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捏到手臂。
　　Dt身体僵住，快速地用英文拒绝：“我不习惯别人碰我，麻烦你直接出去吧，一会儿结账的时候费用会照付。”他的按摩师尴尬死了，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嫌弃技术不好。
　　艾情只好补充：“他有些思维死板，算了，你们都出去吧。”
　　两人鞠躬退出房间。
　　她也从仰躺的姿势转过来，两只手撑在身边，脚悬在半空，坐在躺椅上看着他。
　　Dt被他看得慢慢地开始不自然，从表情到眼神。为了按摩，他的棒球帽早就摘下来，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现在，他的所有情绪都无从躲藏。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两个人终于从被看和看的关系，转换成了对视：“为什么签约SP？”
　　为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问的方式一字不差。
　　艾情轻轻吹了口气，将自己额前的刘海吹得飘起来：“好吧，我认真回答你。”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好复杂：“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个，你也很清楚，SP有最好的平台、资源、教练体系、赞助商，它在电竞圈的地位就像是国家队。我也是个运动员，能服务于电竞圈的‘国家队’也是我的梦想。”
　　这是毋庸置疑的。
　　Dt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身为一个竞技出身的人，能进入拥有最多优秀队员，最强实力的战队是每个人想要做到的。包括K&K，也无法和整个SP俱乐部比，起码现在在中国，K&K只涉足星际和密室风暴领域，其余的项目都还没有精力顾及。
　　“第二个原因……你哥哥有没有给你讲过，当初solo战队是如何成立的？”
　　36。
　　2003年夏天，solo从广州比赛回来，她等在火车站口外。
　　到处都是人。
　　因为手机这个月的通话额度已经用完了，她舍不得打电话，为了省钱，两个人就用短信联系，直到他带着个穿着一身黑的大男孩走到自己面前，微笑着，对自己伸出双臂。她蹦跳着扑上去，抱住他的腰，顺便看了眼那个漂亮的、不太亲近人的大男孩。
　　后来，两人就用二十局CS，培养出了革命友谊。
　　solo告诉她，gun是他在广州比赛时认识的非职业选手，很棒，未来前途无量。因为想要电竞，却得不到继母支持，于是只身一人回国。
　　“回国”这个词，当时对于她很新奇。
　　一个在国外长大的男孩子，英文如母语，和她、和solo完全不像是一个星球的。
　　当时solo住在和人合租的小房子里，gun就在那间房里打地铺，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和solo完全没有任何相处时间。
　　吃饭也带着gun，玩也带着gun，连情人节也是三人行。
　　有时候她忍不住了，就问gun：“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啊，求你放过我们吧……”当时的gun翻着白眼，没有任何兴趣。
　　后来，solo在一次比赛里获得了冠军，却没有拿到应得的奖金，因为主办方的拖欠，他已经开始付不出房租。那时，有个网站记者采访他，算是对电子竞技这个新兴行业的好奇关注，solo准备了很久，每个问题都反复斟酌，最后记者却只用了短短几句，还有一句是他采访过后和记者闲聊时的感慨：“网上不是流行一句话吗？在最没有能力的年纪，爱上了想要照顾一生的姑娘。我现在就是这种无力感，不知道怎么给她未来，连明天怎样都不敢说，她还那么小。”
　　这段话成功被写在了网页采访里。
　　当时她年纪小，并不能太多体会到其中的心酸，更多的是感动。
　　这是solo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讲情话。虽然是通过一个奇怪的渠道，通过对别人的倾诉让她听到。
　　当时的她，solo和gun，谁都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
　　solo开始想要组建战队，但一次次被那些土老板们忽悠，总是带着满腔热情，亲自跑去当地几天，再铩羽而归。后来gun走了，离开了很久，再回来时，带回来第一笔资金和他的中国国籍，他破釜沉舟，用尽所有办法从家里带来了一笔钱。
　　故事到这里，她想，Dt应该很清楚接下来的一切了。
　　gun从家里想尽办法搞来的钱，是如何让战队有了第一笔资金，得以支撑战队在固定的场所里练习，开始让一切人的未来有了转机，然后是一笔笔的赛事奖金的收入，让生活有了起色。那个年代的赛事奖金并没有现在这样，动辄就有千万美金的奖金池，分给冠亚军们，但因为参与的比赛多，用冠军数量来计算，也算可维持战队基本运营。
　　“后来战队解散，我和solo都有责任。你很清楚，现在的电竞市场有多火热，如果当初solo战队没有解散，大家一定会赢得高额奖金，过上最好的生活。所以，我考虑很久后答应了solo，只有进入这个圈子，进入到最强大的SP，才能用自己最擅长的东西获得比一般职业高出许多的报酬，做我想做的事，”她有些感慨，不管过去多少年，那个战队那个地方，曾承载着九个人最热血的两年，“当时，我就和他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要对余下动人做些补偿。”
　　虽然她很清楚，solo在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是想能说服她重新回到这个圈子。而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他会承担全部。
　　但这并不是她的计划。
　　Dt在沉默。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可能不清楚，我们这群人里，除了你哥哥，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all和小米，还有当初的几个替补队员，家里都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不太好，很不好，学习也很差，很难有机会在别的领域有大发展——”
　　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下去。
　　“懂了，”Dt适当地让她终止了这个话题，“个人补充一句，韩商言不需要任何补偿。这两年K&K中国虽然一直在亏，但全球还是稳赚。家里人一直不太支持他搞电竞产业，现在还是这个想法，所以那些钱都是他自己的。你看，事情也没那么坏，他被迫走上投资俱乐部的路，过得也挺好。”
　　她噗嗤一笑。
　　听得出来，Dt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吴白，你那时候才十二三岁的年纪，你怎么可能有机会体会到，在当时的电竞世界，gun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什么。


☆、第31章第二卷：37/38
　　37。
　　她光着脚，从按摩床跳下来。
　　酒店二楼有个很大的温水泳池，视野开阔。
　　按摩房都环绕在泳池边，临水开放。从她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对岸按摩房里，有一对情侣躺在按摩椅上热吻……
　　她不得已，转回，背对泳池，望着他。
　　“今天看你决赛，让我想到了以前，第一次看星际争霸比赛，2000年吧？第一代本座Boxer的比赛。”
　　1980年出生，第一代电子竞技选手，WCG名人堂成员，电子竞技当之无愧的开山人。
　　那是……让电竞梦开始的人。
　　可惜那时，她只是偶然陪着同学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看不懂。
　　也没兴趣。
　　“Boxer点燃了韩国多少人的电竞梦啊，”艾情轻声感慨，“吴白，你今晚帮我一起录这期赛事解说吧？”他走向她：“好。”
　　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受到了他的身高压迫，还有绝对实力的压迫？
　　他身上，仍旧是K&K黑色队服，运动服包裹着高大身体，光着脚，一步步走向她。明明是刚从决赛场，刚从现场几万人，网络几千万观众中赢得冠军的大男孩，却毫无威胁力……
　　不，这是错觉。
　　你很清楚不是吗？艾情。
　　他对任何一个对手来说，都是绝对实力、绝对压迫的代名词，唯独出现在你面前，只是当年那个初遇在全国总决赛时的人，沉默寡言，目光却永远追随你的男孩子。
　　他察觉到，她在出神：“怎么了？”
　　“在想一个问题。”她一贯诚实待人，从不说假话。
　　只看诚实到什么程度而已。
　　他很轻松地笑了，两手插在自己的运动裤袋里，望着远处已经从热吻进入到悄声抚摸的情侣，开始思考，如果此时艾情转身，应该会立刻看得涨红脸，手脚不知往哪放？然后再顶着一张大红脸装着淡定、无谓，装着要说很多很多话，到最后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