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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思齐在口罩下张了张唇，终究没发出声音来。
　　他抬腕看了看表，八点三十九分。
　　王韵大概快到了。
　　他怀着几丝憋闷，当即转身离去。
　　刚走了五六步，就听到身后有粗糙结实的男声：“是不是你报警的？”
　　谭思齐定身回看，是个三四十岁的民警，正大步流星走到那女孩面前。
　　“是我。”她说。
　　“站这儿干什么，不是让你去找我们的嘛。”那民警站定，拿着本黑簿子问：“你叫卫…什么？”
　　“卫美辰。”她答得不慌不忙：“良辰美景的美辰。”
　　“你说放火的是？”
　　“卫安然。安然无恙那个安然。”
　　“她是不是你妹妹？”
　　“对呀，我妹妹。”
　　“你父母……算了，你还是跟我们回办公室详细说一下，好吧？”民警合上簿子，拢着五指揉了揉自己额头。
　　“好。”
　　女孩吐出“好”字时，偏头向谭思齐看了过来。
　　她那一对黑白分明的翘尾眼，静静盯着他。
　　当她念完那个字，谭思齐看见那两瓣红唇含住吸管，微微嘟起，很是娇柔地缓缓吮了一下。
　　那个动作的意味，怎么说呢，就好像，那管子是个活物一般。
　　谭思齐喉头紧了紧。
　　然后他瞧见，那女孩用嫩红舌尖轻轻抵出吸管，再静静抿唇弯眼，朝他极媚地一笑。
　　这些只不过发生在两三秒之间而已。
　　但每一帧画面都在谭思齐的眼底被放大，被拉长。
　　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被敲裂开的声音。
　　然后有股热风灌进了缝隙，让他忽然全身颤了颤。
　　这一颤后，那人已经只余窈窕背影。
　　谭思齐无意义地扯了扯口罩带，略有点机械地转了身。他一步步走着，忽然觉得，她方才那笑容有点奇怪。
　　直到走上街道中央，他才回过味来。
　　是的，那不是个正常的媚笑。那个笑里暗暗携带着轻嘲，和戏谑。
　　谭思齐猛地觉得这夏夜实在是又闷又热。他摸了摸领口，一把薄汗。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
　　她是看出了一个男人对美色泛起的本能，并且对它嗤之以鼻。偏偏还要做出那番姿态，存了心逗弄他。
　　而他确实被逗弄到了。
　　明明见过不少一流美人，明明不喜欢这一型，却这么轻易被个小女孩耍了。
　　他自嘲地弯弯嘴角：自己刚才实在不该多事，忘了这茬吧。
　　可是走到张记门口时，谭思齐还是鬼使神差地转了身，向路口回望。
　　那个亭亭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
　　警局灯光如昼。卫美辰做完笔录，靠在铁艺小椅上，喝掉最后一口咖啡。
　　现在想来，刚才那位递口罩的公子哥，身形似有点儿熟悉。
　　具体想不起来。可能，帅哥的身材都有点相似吧。
　　她刚才也不是故意要逗他。
　　他太遮遮掩掩一本正经，而她今天又太心情诡异难以形容。所以没忍住。
　　“咖啡你还要吗？那个，还是要多加糖吗？”实习小警员，光是多看她一眼，娃娃脸上就白里透红。
　　他觉得这女孩会发光。
　　卫美辰不怀好意地朝他眨了眨眼。
　　他脸上羞涩猛涨，漫山遍野一串红。
　　这一幕，落在刚进门的卫家鹏眼里。
　　他衬衫领歪着，眼中半红，胸膛气涌一起一伏：“还勾勾搭搭，你是不是很高兴！？整天不消停，是不是要毁了这家！”
　　卫美辰抬抬眼皮：“放火的是我吗？”
　　“你知道她要烧，为什么不阻止！”
　　“她听我的吗？”卫美辰抬起下巴，“再说当初她给我下毒，你不也没阻止？”
　　“那是毒吗？她也不是有意的。”卫家鹏鼻中呼哧：“你呢？知道她精神不好，还故意弄东西刺激她？”
　　卫美辰看着他走上前来，静了静，然后冷着脸一笑：“我勾搭怎么了？她有本事她把人追到手啊。再说了，你跟你老婆不也都在外头勾三搭四？”
　　光影掠过。一只玻璃杯几乎贴着她的脸，被砰地砸到墙上，碎片撞到了她裤脚。
　　“老子真希望没生你这样的女儿！”
　　卫美辰掸掸裤子，退开座椅站了起来，笑笑：“别以为我稀罕当你们女儿。”
　　

　　第4章　Chapter　4

　　
　　临近十点，走出张记时，王韵望着对面的别墅：“希望没伤到人。”
　　火已经灭了，留一片灰黑余烬。
　　谭思齐再次想起那张带笑的巴掌脸。仿佛就在他眼前，鲜鲜明明。
　　他对王韵道：“听说没有。”
　　“噢，那就好。”
　　“走吧。”
　　送王韵回家。谭思齐的沃尔沃平稳行驶在安静街道。
　　王韵对镜整理了下头发，问：“对了思齐哥，有没有照片啊？你女朋友。”
　　谭思齐眼望着前方：“好像没有。”
　　“是你不想给我看吧？居然能把你拿下，她是不是特别漂亮？”
　　“还行吧。照片是真没有，不信你自己翻。”谭思齐笑笑，空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给她。
　　王韵真把手机攥在手里，仔细地找起来，但很快就失望：“总共也没几张嘛，拍的还全是房子。”
　　“说了没骗你。”
　　“那你们在一起应该没多久喽？”
　　“嗯。”谭思齐接回手机收进口袋，顿了顿：“不到半年吧。”
　　他有些怔愣。
　　跟黎梨，半年了？说是谈恋爱，似乎也就拉过几回手吧。
　　还挺奇怪的。在一个常见男女街头kiss的世界，非常奇怪。
　　“昨天又有美女跟我打听你呢！这下全要伤心啦。”王韵笑了笑：“我八卦一下，你女朋友怎么追你的？”
　　“谁追谁都算不上。她学法律的，导师跟我导师恰好是朋友。有段时间，我们经常见面，碰巧都觉得对方符合理想型，也没发生什么事，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谭思齐控着方向盘拐了个弯。
　　“哇，理想型啊。”王韵拂了拂头发，又问：“那她一开始面对你，会紧张吗？”
　　“嗯？不会啊。”谭思齐不解地看她一眼：“为什么要紧张？我很可怕？”
　　王韵连忙摇头：“不是啦，我不是说这意思。”
　　谭思齐：“那是什么？”
　　王韵摸了摸自己脸：“就是那种，小女生喜欢一个人，就很容易紧张害羞啊。”
　　“这样啊。”谭思齐瞥了眼窗外暗凉夜色：“可能因为她不是小女生了吧。”
　　紧张？害羞？黎梨面对他，好像从来没有过。他也没有过。
　　王韵：“噢。也是，你女朋友肯定比我稳重。”
　　谭思齐笑道：“怎么？你对谁紧张害羞了？”
　　“没有啦，我随便问问。”王韵低下头，拿着手机，声音明显虚着，转移话题：“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我准备个大红包。”
　　谭思齐也不戳破：“这倒从来没想过，不急，你有钱尽管花。”
　　“思齐哥，还是你好。”
　　王韵小小叹口气，一边按着短信一边道：“我比你小六岁呢，我妈都催我了，还说要送我去念什么淑女学校，说这样嫁得好。那个联谊夏令营，也是她要我去的。唉，哪像你，什么都自由。”
　　说着，到底没忍住，还加了一句：“不过，我在夏令营认识了一个……”
　　谭思齐立刻转头看她。
　　她蓦地收了嘴，目光转向窗外。
　　谭思齐牵牵唇角，没有追问。
　　*
　　韩升收到王韵短信时，正在带卫美辰看房子。他以前住过的市区一居，给她暂时落脚。
　　“难得你找哥帮忙。”
　　韩升大喇喇地坐在客厅的小转椅上：“这儿不错吧？物业靠谱，监控到处有，我这房子又装了一层层的锁，一个人住没什么问题。而且我上个月才找人打扫过，三百六十度的干净。”
　　“挺好的。”卫美辰点点头，然后说：“我找到工作就走。”
　　“跟哥矫情什么啊。”韩升毫无形象地跷起腿，“这儿我不乐意租，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给你正好。你呢，走了去哪？酒店，不值，也保证不了多干净。找房子吧，这样的难找，找到也不值。你这些天不都找过嘛？有什么好的？”
　　接着他又白了她一眼：“再说就你这长相，还想一个人随便住？还是待我这安全点。”
　　卫美辰不说话了。
　　这时，他手机叮一响。
　　韩升掏出来看，然后一叹：“唉，你说，我怎么会吸引了一只小白兔呢？可爱归可爱，不是我的菜。”
　　卫美辰在沙发上坐下：“因为你在外人面前，总是人模狗样啊，绅士总裁，年轻有为，风流倜傥……啧，小白兔当然就被你骗了。”
　　韩升听得浓眉微挑：“是吗？我怎么听说，我是不学无术，阴险狡诈，满肠子花花？”
　　卫美辰哈哈大笑：“换个说法，这叫腹黑神秘嘛，韩总，你要是在外头天天像现在这副形象，看还有没有小白兔。”
　　韩升立刻咧着嘴摇头：“那不行。在外头，俺们要讲究素养。”
　　卫美辰笑着舒展长腿，不想，砰地踢到了茶几底下的一只白纸盒。
　　盒盖歪了，露出一角彩色探头探脑。
　　她好奇地拉出纸盒，推开盒盖，随即微微一怔。
　　里头有沓彩印资料。最顶头的照片里，就是张她仿佛见过的脸。
　　校园少年，身姿青挺，眉正目清。
　　红标：青市一中三优学生谭思齐。
　　底下有一大串果实累累的黑字，是成绩和奖项记录。
　　一中是青市最好的高中。
　　她嘛，念的就是二中。
　　“这是什么？”
　　卫美辰顺手翻了翻那资料。往下又是另一位，“青市一中优秀学生某某”。
　　她看看韩升：“全是一中好学生？你收集这个干什么？”
　　韩升刚点了根烟。他愣了愣，然后一笑：“噢，那个啊。那时候不是打算拿榜样激励自己嘛，谁想到会退学啊。”
　　他拍拍腿，拿着墨镜夹着烟站了起来：“行，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走了啊。晚上各个锁都锁锁好。有什么问题给哥打电话。”
　　卫美辰送他出了门：“你开车要慢点。”
　　“知道。少废话。”韩升挥挥手。
　　卫美辰看着他的高大身影，消失在缓缓合起的电梯门里。
　　她认识韩升，是在五年前。
　　有些人说，他不是个好人。也许真的不是吧。但四年前的那天，是韩升伸手帮了她，不仅无条件，也并非因为喜欢她。
　　他怎么样，都是她的朋友。
　　卫美辰回了屋，关好门，收拾行李。
　　收拾了一半，她鬼使神差又去打开那纸盒子，偷糖一般，瞄瞄那个清俊少年。
　　小脸儿真帅，而且干净。身板儿正。勃勃英气，又斯斯文文。
　　她看了就喜欢。
　　这照片是好些年前的了，不知道这位谭同学现在什么样。
　　怎么还是觉得有点眼熟呢？
　　但想不起来像谁。
　　*
　　此时谭思齐已送完王韵，驱车回家。
　　这晚青市市区的夜空，黑得并不纯粹，也看不见什么星星。
　　街面很安静。他降下两边车窗，享受扇翅一般的凉风。
　　回到别墅。
　　父亲还没有睡，在书房里等他。
　　谭思齐走进去，端正坐上书桌旁的沙发，喊了一声：“爸。”
　　谭立明这才推开手中文件，抬头看了他一眼：“回来啦？”
　　“嗯。”
　　“明天你飞机是早上九点多，对吧？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