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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沉记-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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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源棱却在确认另件事情:“哦,原来沈度跑去了美国。那么,你,就这么离婚去找沈谦慎?我说话直,有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之前那么热恋不放是因为禁忌,你不怕,你离了婚,让他偷着了,他就失去了兴趣?”
  
  岑嘉钰并不欺瞒:“我离婚为着他也不全是为着他,我想明白了,既然夫妻感情不在了,又拖拖踏踏干什么呢?至于以后,沈谦慎要因为这个失去兴趣,也是他活着之后的事情,那”她一哂:“那就也是我该得的!”
  
  朱源棱把位置让给了岑嘉钰,总是该为勇敢的人喝彩。
  但也只是喝彩而已。
  她一直爱慕沈度,从圣华翰的讨伐开始。就算荣幸地春风一度,那也仅止步于此。她嫁给的是银行理事,她深深懂得,禁忌的爱,如果折现,就迅速贬值。不如,让它有价无市吧!

83、八十三章 。。。
  这间饮冰室风景很好; 往远处,是开的极旺的凤凰花,英国人叫它“野火花”,好像一直要烧到那蓝天上去;这里的椰子树和芭蕉树虽然不结果子,但那绿色青青翠翠的; 衬着白沙滩和碧海,像极了外国的油彩画。
  但岑嘉钰只看得到店前面的煤渣路; 偶尔过个车,带的起一阵烟尘; 灰扑扑的; 叫日头晒得火烧火燎的; 如同她的心情。
  
  岑嘉绮给岑嘉钰介绍了个搭线的人,两人坐在这冰室里头等。这搭线的人也不过是个市井; 但他认识港英政府里头华人巡捕和印度人摩罗差; 虽然这个案子处理上帮不了大忙,但是有门路带她先去见一下沈谦慎。
  
  岑嘉绮道:“三姐姐; 要我说,你见到沈谦慎要把价钱讲好; 你这么远跑过来; 舍家舍业的; 他得承诺了娶你; 就算他说话不算话,也好歹欠你——你没同姐夫讲你是来救他的罢?。”
  岑嘉钰摇摇头:“我同苏泓宣离婚了——怎么人还不来?”
  岑嘉绮看的远:“这事情风险大,万一人没了; 你回去也没个去处,西瓜没捡着,芝麻也丢了。算了算了,你的钱,可别在这事情上花光了,要留几个自己傍身。”
  
  岑嘉钰还没等她说完,已经拎了包迎向那个牵线的:“怎么样,这个价格他接受罢。”
  那牵线的笑:“岑小姐你给的价格,何止接受,他都愿意站岗放哨让你们聊呢。”
  岑嘉钰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摩罗差头上的缠头巾被日晒和汗浸弄的带了些黄色,原本的色彩也一团糟污,如同融掉了的冰淇淋,又塌又腻;他们衣服厚,毛发浓,香港这般热天,身上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岑嘉钰低头略屏息,跟住他的大头皮鞋,到了沈谦慎的监房门口。
  因为沈谦慎这案子颇受重视,所以把他单拎个监房,条件也过得去。
  
  人是全须全尾的,岑嘉钰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沈谦慎一双眼睛瞪大看着她,动也不动,人仿佛定形了般。
  他听摩罗差说有个青年女子来探他,只当是沈谦言来了。他撞破了头都不敢痴心妄想是岑嘉钰来了。
  
  岑嘉钰凑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还好吧?”
  人是好的,只是沈谦慎这时想起自己的另一桩委屈,别开了脸,但幅度不大,还是蹭在那一双柔夷之上,仿佛小孩子得了关怀就要把痛发作出来,冷冷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要在杭州做孝顺儿媳么?不是以身相许苏泓宣那个好丈夫么?”
  
  岑嘉钰拨去他头发里几点脏东西,并不在意他的酸话,毕竟眼前他在的是苦境:“我和苏泓宣离婚了。”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交代,可其实,只需要向眼前这人交代,不过要紧要的是“你设立的电台真的是截留了情报之类的?他们有审讯你吗?你有······”
  
  “你离婚了?”沈谦慎完全不在意后面一句话,他正眼看住眼前的岑嘉钰,打断她的话。然后,他看到了她手上的那支眼熟的玉镯子,居然就咧嘴笑起来:“你离婚了!”
  要不是这铁门隔着,岑嘉钰几乎想甩个耳光叫他冷静冷静。
  
  沈谦慎向前一步想拥住岑嘉钰——可是,铁栏杆——他这才清醒了,岑嘉钰万分焦急的样子,自己现在,可是身陷囹圄。
  
  沈谦慎交友一向是合得来就行,刚到香港那时的声色犬马,结交了许多狐朋狗友。其中有一个姓董的,鉴别酒很有一套,真假年份,鼻子一闻就知道,更绝的是,几种酒混合到一起,他能准确地分辨出是那几种,沈谦慎也算和他投契。
  
  后来混熟了,这姓董的向他借地方,放自己的电台设备。香港申办电台是要牌照的,有电台的屈指可数,这是个没有牌照的秘密电台。但是沈谦慎来了兴趣,又一向胆大,不仅借地方给他放,还借钱给他把电台设备更新成最好的,条件是,要教他怎么操作。
  
  商人本性使然,沈谦慎除了截留军事情报给了军队里的熟人,还顺道炒起外汇。因为电台消息的迅速,他把握行情十分精准,在外汇上赚的盆满钵扑。
  
  后来,姓董的因为事情要返回大陆,把整套设备都交与了沈谦慎,但请求他把所得关于日军之情报发他一份。沈谦慎小姨夫死于抗日,他在日军侵略上海时也亲眼目睹政府的迟疑态度,那般不抵抗作风让他甚为反感,尽管知道姓董的是赤色分子,沈谦慎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也就有了后来的被拘捕。
  
  沈谦慎本是抓着岑嘉钰的手指把玩,听她说完海市政府那边的情势,他放开岑嘉钰的手,眼下的情势,实在不容乐观,比他想的麻烦多了。
  
  岑嘉钰道:“这边是港督最大,但是港督和其他上层官员都是英国派来的爵士,我们都接触不上。你母亲联系了这边华人的商会,民间他们还有影响力,到港英政府,却是没有话语权的。”
  沈谦慎踱了几步:“他们倒不曾审讯我,现在想着是在冷着看形势。对了,之前我想着电台没牌照被查处是要罚款的,所以和港英政府也打交道过,认得一个牌照司的英国人,叫亨利的,还送了一辆汽车,你找找他。”
  
  岑嘉钰转身要走,沈谦慎叫住她。
  岑嘉钰当他是忐忑,回身笑道:“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找他,你很快就会出来的。”
  沈谦慎也笑一笑:“嘉钰,你能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顿了顿:“香港日头烈,你记得撑伞。”
  
  可并没有那么顺利。
  岑嘉钰打听到那亨利的大宅,在白墙外站了将近一下天,才得到一句冷冰冰答复:“亨利爵士休假回了英国。”

  岑嘉钰几乎软坐在地,她扶着墙,凹凸不平的墙把她的手掌刮出血痕,人才被这痛弄清醒了几分——她要是放弃,沈谦慎可就没有指望了。行到皇后大道时,岑嘉钰只觉脸上蒙着一层水,那是汗,并不是泪。这地方这天气,连泪水都没用,流出来就被晒干,只有汗水尚能持久。她心里只默念着,再多跑跑,再多找找人。
  
  这时听得圣约翰教堂的钟声响起,岑嘉钰静默站住,她在心里祷告:虽然我不信你,但是谦慎他家里都是虔诚信徒,你看在沈夫人他们的面上也应该护佑吧?而且,我真的,真的从未作恶,你是不是也应该“神爱世人”。
  原来“临时抱佛脚”不是投机取巧,而是走投无路。
  
  祷告完了,她擦一把汗,继续往前走,手心的伤口被渍的生疼。
  祷告!岑嘉钰突然站定,并不是只有亨利呀,英国人几乎都信教。沈夫人是信教的,她从教会入手,说不定能找到港英政府的人,而自己呢,自己是圣华翰毕业的,圣华翰是教会学校,也总能有千丝万缕吧。
  
  岑嘉钰找到醉的不省人事的杰克逊,用清水泼醒了他,逼他带自己去英国人的宴会:“没了利锋这注收入,你就再没有喝酒的钱!沈谦慎要是栽了,你以后就天天只能在水里醒过来!不要那些下等军士寻欢作乐的聚会,你要带我去上档次的,有立法议员,行政官员去的宴会。”
  
  沈家和岑嘉钰一起寻找港督面前说的上话的人,再加上岑嘉钰还为沈谦慎请了个律师,三下里用力,港英政府这边总算无虞了。
  
  只是日本人那边咬的太紧,给的照会还是措辞强硬,港督那头又有些态度暧昧了。
  尽管不齿于傅伟,但是岑嘉钰没得法,还是辗转求岑嘉雯帮自己想想法子说个情,当然许了高额酬金。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岑嘉雯陪同两个日本高官太太来香港游玩,那两个太太也是好奇,便说可以见一见。
  这一顿饭屈辱万分,岑嘉钰听不懂日本话,但是“支那猪”却是听得明白,她们言语里的嘲笑也看得懂,但她有什么办法呢,所有的恼怒与悲愤只好深深藏起,只能木着脑袋低头听着。而且到最后也没个说法。
  
  这日早上,岑嘉钰立在窗前。天是一种悲切的青色,远处的烟囱如同利刃要插人胸膛,那烟如同祭奠后线香的余烟。她不敢多想,今天,就是审理的日子。
  
  庭上的岑嘉钰一直攥着手心,让人惊讶的是,日本人竟然没有再照会,还说听凭港英政府决断。后来,岑嘉钰才从岑嘉雯处得知,是个日本武官说了情,她女儿被沈家救过。(读者“很久以前”在很久以前的十四章就看出来了,真是太棒了。)
  
  没了日本方面的压力,港英这边就放松了。律师也辩称了电台是在美国公司利锋的名下,沈谦慎只是职员而已;沈谦慎又表示只是用电台得消息炒外汇,愿意把炒外汇所得充作罚款。最后得了无罪释放,只是要限期离境。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等真真切切日头底下看见沈谦慎,岑嘉钰一直没有流的泪和一直悬着的心一起落下来。
  
  蜇到浅水湾饭店已经是晚上。
  岑嘉钰要开两个房间,沈谦慎却以没有钱只肯开一个,还要用杰克逊的名字开:“我的钱都缴做罚款了,连香港的房子都叫押了,哪里有多余?他是常客,便宜些。要节约,节约!”
  
  岑嘉钰忍不住道:“沈夫人给我汇了款子,没有用完。”
  沈谦慎振振有词:“我姆妈的钱,我们是要还的,怎么能大手大脚花掉。”
  
  其实岑嘉钰疲累得很,但是见他一下就复原至精神还别有盘算,心里不知哪来的气,便抬杠起来:“我们没有结婚的,当然要开两间房。”
  沈谦慎已经撮住了她手,笑嘻嘻地拨弄那个镯子:“你不知道么?我姆妈说了,她这镯子,只给儿媳妇!你带了这么多天,还不算默认?”
  岑嘉钰一时脸红起来,挣扎着要把镯子褪下来。
  
  沈谦慎感觉到这手已经瘦了一圈,再看看岑嘉钰略青色的眼圈,感动和柔情把他的心捏的稀散,他轻轻拢住她的手,柔声说道:“好啦,我不会吵你,你好好睡一觉。我们一块儿,我只是要多看看你。”
  
  岑嘉钰许久没睡得这样沉过,没有辗转反侧,没有提心吊胆,只除——太热了!她迷迷糊糊舔一下嘴,却是皮肤的味道。
  听得“咝”的抽气声,一睁开眼睛,沈谦慎已经往下挪了挪,脸和她脸相对。
  他舔一舔她眼睛:“还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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