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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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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账房登时就笑了起来,道:“裴官人来了!我还说怎么这半日不到,若是再晚些,沈姑娘一人骑马回去,我却不怎的放心。”
  旁边的李账房也跟着道:“裴官人不来,我都不太想走,这一处剩得沈姑娘一个,外头全是后生仔,叫人实在不放心。”


第189章 揣度
  两人将他往里让,那裴继安也不推脱,顺着就走了进去,同她们谢道:“辛苦两位这一向照顾舍妹,实在劳烦得很。”
  又道:“我家婶娘也听得说了,十分感谢,叫人帮着送了两匹布去彭府作为答谢。”
  他嘴上说是婶娘送的,可那郑氏都不曾来过荆山,哪里会知道什么李啊赵啊的,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来,这不过是借其名义做事而已。
  这般过了明路送东西去府上,比起私下施些小恩小惠,实在要叫人长脸太多。
  哪怕只是一尺两尺的破布,经过门房,去得内宅,也会给彭知县家的夫人知道这是两人办差办得好得来的,又有面子,又有里子。
  那赵账房强忍着没笑出声来,还要装着客气模样,连忙摆手道:“不过份内的事情,哪里好意思收官人家里的礼!”
  另一个李账房也跟着道:“从沈姑娘这一处学到许多东西哩,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裴官人同沈姑娘千万不要忘了我这个老婆子,使生不如使熟。”
  两人嘴上推辞,面上却是止不住喜笑颜开。
  裴继安应道:“应当的,公事上头,两位账目算得极仔细,私事上头,对舍妹又多有照顾,此处将要告一段落,衙门里头的自有官人们安排,我不好插手,可这私下却不能不表示一番——不过一点小心意,两位就莫要推辞了。”
  赵、李两个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先道了谢,转头又去看沈念禾,一个道:“外头马车来还要一会,此处我们来收拾,姑娘同裴官人先回去罢。”
  另一个也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两个跟马车的不打紧,姑娘骑马却不太安全——这一向雨水也多,路上湿哒哒,我连着见得好几回有人跑得打滑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大白日尚且如此,天一黑,更容易踩错,还是早些走罢!”
  还转头提点裴继安道:“裴官人的靴子底高,遇得有水滩的地方,不妨下马帮姑娘牵一牵缰绳,行得慢些,总能叫人放心些。”
  这两人话里话外,全是为了行路安全着想,听起来正常得很,连表情也十分郑重其事,可不知为什么,沈念禾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等到她收拾好东西,跟着裴继安同沿途众人一路打了招呼,走得出门,却不想外头柳树的绿丝正随风摇摇曳曳,小院中远风拂面,天空细雨绵绵,沾衣湿巾,山腰处雾气氤氲。
  ——竟是下雨了。
  裴继安也有些意外,伸手出去试了试,觉出雨势不大,又看一回天色,不像是要有暴雨的模样,便道:“春时阴雨,一时半会可能停不下来,还是别等了。”
  沈念禾便道:“不必等,拿东西挡一挡便是——三哥厢房里好似有备用的蓑衣,我去拿吧。”
  她正要转身,却被裴继安拦道:“我去拿,你到里头捡个地方坐着,给你翻来翻去,不知何时才能找到。”
  沈念禾不得不承认论起整理收纳来,一百个自己拍马也及不上这一位裴三哥,况且她当真不知道蓑衣放在哪一处,只得老老实实应了,也不进门,只立在当地,道:“我在此处吹一吹风吧。”
  裴继安点了点头,也不做他言,径直往里头走。
  然则这一回才走得近了,还未来得去开门,便听得对面房中隐隐传来人声。
  是方才那两个女账房在屋子里闲聊。
  想是以为沈念禾已经走了,她二人说起话来肆无忌惮,连声音都懒得压低。
  裴继安耳聪目明,不但听得清清楚楚,还能把哪一句是那姓李的账房说的,哪一句是那姓赵的账房说的都辨认出来。
  “外头好似下雨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路要走多久,怕是天黑了也到不得家吧?”那李账房道。
  赵账房就回她道:“你操什么闲心,雨又不大,那裴官人多半恨不得走得慢些,有他在,天黑不黑的有什么打紧?况且回到家里头,先有一个婶娘,再有一个外头认得兄弟,话也不好说,心也不好表,哪里有眼下在外头便宜?眼下两人单独一路行,什么话不好说?若是能听得懂你我的,遇得有水的地界,还能下马牵了缰绳,岂不比各自骑马离得近?届时一个牵,一个走,离得又近,挨得又亲,稍微不留意,不小心就碰着手了,但凡不小心给雨淋湿了,还能叫沈姑娘心疼一回……”
  “你说话就说话,怎的笑成这样猥琐,涎皮赖脸的——叫你家那口子给你挨手牵马去,旁人吃糖,你笑个屁!”
  “呸!又不是没挨过!早三十年前他倒是殷勤得很,莫说牵马,夜晚背着旁人还闹着要背我——只而今腿软腰差的,就是肯答应,老娘也不敢给他瞎折腾,出了什么岔子,还不是要我来伺候!”
  又叹道:“还是这些个小年轻好——你看这两个。”
  李账房道:“好是好,不过只怕路还长着呢,你瞧那沈姑娘的模样,前次还急着同咱们解释,总说些挨不着边的傻话——却不晓得咱们都是过来人,谁看不出来啊!”
  赵账房则是道:“我看沈姑娘是真不晓得。”
  “她是还没开窍,只裴官人那一处,有时候乍一看,倒像是开窍了,有时候再看,好似又不像!圩田堤坝都修好了,这两个怎么就没个结果,将来回府了,又不好来问,哎呀,急也叫人急死了!”
  “才夸你是过来人,又犯蠢了不是,方才人来时你见没见得?同咱们说不上两句话,就要转头去看一眼,旁的能骗人,眼神还能骗人不成?啧啧,同看什么似的。”
  “啊呀,光顾着说话,你东西收拾好了没,赶紧的!一会马车都要走了!”
  听得里头人各色揣度,裴继安先还觉得匪夷所思,复又觉得好笑,只是事涉沈念禾清誉,毕竟不好直言反驳,还不好叫她们知道自己听到了,转头见得边上一处厢房大开着门窗,下意识闪身进得去,还把门也掩了。


第190章 关窗
  裴继安站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听得赵、李两个账房磨磨蹭蹭的,锁个门都要锁半天,转头又见外头虽然只是些细雨,风却挺大,恰巧这屋子里好几张桌子都摆放在窗边,桌案上的文书都还摊开着,眼见就要给透窗而入的雨水打湿了。
  他索性走得近了,待要伸手去关窗户,却不想才把手伸出去,余光一瞥,却见此处窗户朝向外头院子,不远不近的地方正正对着大门,而那大门处站着一人,素衣素裙,半侧着身子,却是沈念禾。
  她好似等得有些无聊,就把手探出去接雨水,先接右手,又接左手,一面玩水,脸上还一面笑,同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可仔细去看,那眉眼间又隐隐含着几丝愁思。
  裴继安远远看着她玩雨玩水,忍不住就跟着微微笑了起来,心中愉悦得很,只笑过之后,见得她那眉宇间的神色,又不由得为之一叹,心中暗暗有些难受。
  ——是想母亲,还是想父亲?
  怎的过了这么久,那沈轻云的消息还没传出来?
  然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时之间,裴继安竟是有些踌躇起来,拿不准自己是想叫那消息传出来,还是不想叫那消息传出来。
  若是叫念禾知道了父亲下场,必定难受得很,可若是不叫她知道,又日日想着,担忧得厉害。
  不过再一想,还不如消息早点落定,叫她安心住得下来,那生脓的伤口早一日戳破了,上了药,才能早一日好转。
  届时自己好生劝一劝,最好要圩田修好才知道,这样他也能叫他腾出更多时间来,不然连在边上陪着都做不到。
  裴继安就站在此处看着沈念禾发怔,脑子里想了一百零八种如何劝慰的话术,正话怎的说,反话怎么说,侧面劝怎么劝,直接劝怎么劝。
  他又在心中暗暗把对方爱吃的东西从头到尾数了一遍,头一日吃什么,第二日吃什么,连着把十天里的吃食都安排好了,又还另补了几样难做的新菜——这一位最挑食,平常遇得不喜欢的都不爱下箸,难受的时候,估计更吃不下了。
  吃的想到一半,又想玩的。
  他木工倒还不错,可以做点九连环什么的,只是怕是做出来了她也没心情去看,倒不如带出去散散心。
  如若是夏日,那清池县中好似有好大荷花湖,同去瞧一瞧,另有夏日冷泉——只是她有些体虚,好容易才恢复了些,还是不要去激那一股寒气。
  裴继安想了这样,又想那样,想到后头,心中已是有了些底气,觉得多上点心,未必劝不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再看那沈念禾抬头看天,探脚踩水的样子,面上也跟着重新带出笑来。
  他回过神,才要把窗关了,低头却瞥见窗台上也不知被谁摆了一把抚州铜镜,足有两个巴掌大,光面朝上,磨得十分光亮,柄处正正挡着关窗户,刚要拿开,只见得那镜面里映出一张脸来。
  那张脸明明是他自己,可看着竟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熟悉在五官,陌生却陌生在表情。
  那脸上嘴角含笑,眼神温存,是他从来没在自己身上见过,却在父亲身上见过的表情。
  裴继安的心开始一下一下重重地跳,脚下就像是被人钉了钉子似的,立在原地,连动都不知道怎么动,一手还挨着那铜镜,另一只手拉着窗,也不知道当要怎么动作,甚至有一瞬间,整个人都木了。
  他一颗心凉飕飕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紧张之余,又是难受,难受之外,又带一点酸涩,其中还夹着一点莫名的甜,可还没待尝出多少甜味来,苦味又往舌尖上翻涌。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意思,脑子里是个什么想法。
  好似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一般。
  他站在原地半晌,恰巧遇得这屋子里的人从外头回来,那两个把门一推,抬头就见裴继安站在里头,俱是唬了一跳,一个机灵些,连忙解释道:“裴官人可是找我有事?我方才是解手去了……”
  另一个又问道:“裴官人有无什么分派?”
  裴继安摇了摇头,被人这般一打岔,倒是恢复了几分往日镇定,转头一看,没听得外头动静,猜那李、赵两个账房早走了,这才记起来自己进来是做什么的,于是从容把窗关了,道:“无事,我看风雨甚大,怕把桌上的宗卷打湿,顺手进来关窗罢了——时辰不早,你们也早些回吧。”
  他一面说,一面往自己公厅走,做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等走到边上,推门就要进去,可不知为何,那门却悍然不动。
  裴继安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忘了开锁。
  他伸手去袖子里寻钥匙,找了好一会,袖袋里还是空荡荡的,正想着是不是半路落到哪一处了,一抬手,忽然发觉左掌心里捏着一柄东西,已是被捂得发热。
  这钥匙什么时候掏出来的?
  他把钥匙对着锁开了许久,开来开去,都塞不进去,好容易定了定神,才发现原来是走错了一间厢房——自己的公厅还要往里头走。
  连锁也认错了。
  等到终于找对了门,开了锁,又在里头寻了蓑衣出来,他才渐渐恢复了往日行状,顺利把门锁好,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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