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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海-第5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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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沐认为他有良好的逆向思维。
  “大帅为什么要放了他?”
  赵士桢对这事多有不解,说白了即使再完备的律法,也很难在这种模棱两可之际严格对号入座,明律上造妖书妖言的罪责其实多面向‘教’而非‘言’,早年严刑峻法是为了制止元末以来风起云涌的邪教组织对社会造成破坏,而不是为对付像杨高这样的江湖骗子而准备的。
  而当律法条目不能准确地将之对号入座时,难以避免会用到人治,尽管在陈沐以前的世界时间线上,人们对‘法制’二字持有褒义、‘人治’二字持有贬义,但实际上陈沐认为这不是单纯褒贬就能说明问题的一件事。
  法制和人治是一件事,法律制度是运动的,不断向前进步以适应社会需要达成严格、平等的执行与遵守;儒家的人治更关注每个人作为独立个体的特殊性,并强调君主与执法者、监督者在道德层面的为政在‘仁’,法固不可缺,但执政者其身正,不令则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在陈沐所处的时代,真正健全的律法制度,法制、人治、礼制、德政,都必不可少。
  因为在执法者变成机器人之前,再健全的法律制度执行者仍然是人,是人,就有贤明庸碌,就有七情六欲与立场之分。
  人治与德政失败,社会产生巨大道德滑坡,必然会导致法制的失败。
  把杨高按造妖书妖言罪处以斩刑公正吗?把他按惑乱市场处以鞭挞四十又能达成陈沐的想法么?
  赵士桢撇着嘴,他脑袋里没有这些东西,只是恨恨地抬起二指道:“学生听邹知县说,鞭挞的时候这道人一屁股疤,想来过去在国内就因这事被罚过,这会儿又跑到亚州来捣乱了。”
  “大帅还准其拿回那八万通宝,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邹元标最后没有扣下那八万通宝,只是将杨高屯在仓库的上百石陈粮扣了,省得他再危害社会。
  陈沐笑笑,抬头望向窗外,感慨道:“他是个江湖骗子,但很聪明,也是个人才,只是走错了路子,我想看看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倘若没太大风险。”
  他收回目光,对赵士桢道:“把他招为幕僚如何?”
  陈沐相信杨高是懂一些卜筮之术的,但不像他脑袋里想的那些关于宗教或玄学的装神弄鬼,尽管他确实可以装神弄鬼,但陈沐更愿意相信那是一种古老的数据学科。
  文王造《周易》,起初也只是为古老先民提供趋利避害的手段而已,用流行的话说,《周易》是非常唯物主义的,真要说唯心,大约也就只有‘愿君子如龙’这一点比较唯心了。
  甚至可以把这想象成文王在和人说话。
  比方说《周易》中最广为人知的第一卦,乾卦。
  初九,潜龙勿用。
  在新的环境不要施展威力,夹着尾巴做人。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做事要终日兢兢业业,就算夜晚都要保持警惕,这样是非常保险没有危害的。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事业有起有伏,不要担心,这并非坏事。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都到五这个程度了,说明已经做出一些属于自己的成就,像龙在天上飞舞,要表现得像个大人物。
  上九,亢龙有悔。
  既然是个大人物,就不要表现得太过高傲,否则危险就在接近,警惕起来不要让自己有悔恨的事发生。
  这是一套指导先民做事的方法论。
  牵强附会其上的神鬼之说不足为信,陈沐更愿意把后来衍生出的风水、卜筮之中有用的总结归纳发展出新的实践哲学,不适宜时代发展的就应该予以摒弃,而非抱守残缺。
  正好像邓子龙对陈沐说过,风水喜回旋忌直冲,大门直冲大路叫一箭穿心,古人多住田野之间不居城镇,荒郊野岭路上多流动之人,见了独门独院的小农户便易起歹心,自然不美。
  这往后推到汽车诞生后也一样,门口直对大路的地方看见车祸的几率自然要比别处高得多。
  四合院里风水忌讳门对门,说是口对口为骂门,易多是非,两户亲戚一眼能看见你家里在做什么,自然易生口舌是非。
  但陈沐对邓子龙的话也持部分保留态度,他认为所谓的化解就太扯蛋了,至多是给已经犯了忌讳的人增添一点儿心理安慰。
  门上挂个金福就好使了?有那钱不如把两堵墙拆了重建俩门不对冲着。
  “招募他做什么,那不就是个江湖骗子,大帅你看他会给人算命、又会看相、还会看阴宅、最后还能倒点儿歪门邪财。”
  赵士桢说出一句非常戳痛人心的话,抬出三根手指对陈沐摆摆:“他啥都懂,可还是个穷鬼,劳心费力宁愿坑半个常胜的人让粮价上涨,最后就赚了三十两,却挨了四十棍。”
  说着力学单位还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懂,照样儿过得比他好。”
  陈沐板着手指老神在在:“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你跟着陈某,就是走运,知道吧。”
  “你不觉得这杨高就是专门为捣乱而生的么?”
  赵士桢一听这话,连反驳陈沐前头话的意思都消了,瞪大眼睛道:“大帅知道他是个捣乱的,还想把他招进幕府?”
  “格局放大一点,南北讲武堂与南北二洋每年培训出数不清的危险人物,这些危险人物为大明所用,反而能让大明百姓更为安全;像杨高这样的人,在国内会被处死,可在国外则变得不同,你没发现他在影响市价试图火中取栗?”
  “有算学古籍的学识让他知晓人心,知道人们爱听什么也知道说出什么话后会让别人怎么想。”
  陈沐笃定道:“我甚至怀疑这个杨高在坐上东渡的船之前就已经在各地打听过陈某的心性,知道我不敬神佛不信鬼神,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迥异堪舆的话——聪明、有破坏能力、善于话术、略懂经济,并且看上去只是想赚钱而已。”
  “这样的人留着是祸害,拿出去也是祸害,但让他出去进行可控制的祸害,是不是让局势对我们就变得有利了呢?”


第214章 借道
  杨高没有辜负陈沐的厚望,放出去才半天就又重操旧业了。
  根据巡检司的回报,被揍得走不动道的杨高回到暂时租赁的小院里,还帮人算命呢,神神叨叨的只算一家,说是如果没什么可看的就不要钱了。
  还真有一户人家去找他看了,一家四口,父母带着俩小孩。
  杨高看看男人,摇摇头说这是穷命,没什么好说的,不要通宝;看看妇人,也摇摇头,说虽然有些旺夫,但命里也有坎坷,全赖二人相互扶持才能有儿有女,也没什么好说,不要通宝。
  看看小女孩,眼睛亮了一下,捂着盖上屁股的袍子嗷嗷两声,说小女孩命运不错,今后会碰上贵人的,要父母好好养育,这个得收五个通宝。
  最后看到小男孩,嚯,猛地想从榻上起来,撑着身子说这小男儿十五年后会有一番大造化,这个要收钱,通宝五十!
  给那刚学会汉话没多久的原住民父母高兴的呀,不光给了五十通宝,还连带着拿了一筐火鸡蛋给他,说要给老神仙补补身子。
  这事传到陈沐耳朵里把他乐得哈哈大笑,对前来禀报的邹元标道:“这个算命先生还挺懂操弄人心,接着盯着他,如果他不做什么大事,就先让他在城里呆着。”
  说罢,他对邹元标道:“你今天过来什么事,不会只是来告诉我这件事吧?”
  邹元标一任大县知县,哪里会只因一介游方算士专程过来,他自袖中抽出由明西两国语言共同写就的公文递交陈沐,道:“大帅,这是边境刚通过驿站送来的西国公文。”
  西班牙人?
  陈沐接过公文,上面蜡封良好,他抬眼看了邹元标一眼,秃子知县正抻着脖子看过来,四目相对邹元标尴尬地笑笑,后退一步,又忍不住好奇问道:“大帅,上头写的什么?”
  说实话,像陈沐这种人,说起来是很御下无方的,但凡在军府任职的官员,如果是科举结束便进入军府,将来调任大明地方都是很难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人。
  但陈沐不在乎,他的威信建立在无可比拟的前瞻性与旁人难匹的大局观,这一点别人都比不上。
  长久以来,他的命令绝对正确,这才是其威信的来源。
  信是阿尔瓦公爵派人送来的,提到因明西两国条约,驻守智利的军队已经移防秘鲁,他需要将部分军队从秘鲁调往新大陆,希望能在今明两年间借用常胜县港口,使西班牙士兵由秘鲁经由常胜进入墨西哥城。
  信上还特意写了万历七年与万历八年这两个明朝年份。
  “看样子,他们都在学汉文呢,不过这一书信为何不是由杨君瓒写来的?”
  陈沐将书信轻拍桌案,对邹元标与府上幕僚道:“智利的兵撤回秘鲁了,秘鲁用不着,阿尔瓦要把他们调到墨西哥城,想从常胜借道。”
  赵士桢眼睛亮了:“大帅,过路费!”
  邹元标表情更为严肃:“大帅,假道灭虢!”
  “过路费就算了,阿尔瓦现在拿不出什么钱来,何况也就几千步骑,能收多少过路费,至于假道灭虢。”
  陈沐顿了顿,不是他发善心,实在是他太清楚在去年边境贸易结束后阿尔瓦身上已经榨不出什么油水了,新西班牙那边的账目杨廷相是有权看的,事实上新总督上任之初便把新西班牙近来支出与收入誊抄副本送到常胜了。
  陈沐甚至还清楚驻扎在新西班牙的西国军团十个里面有六个都拖欠着仨月到半年不等的工资。
  那些军团是参与过尼德兰镇压的西班牙老兵,精神极为坚韧,对拖欠军饷早已见怪不怪,这并不意味着阿尔瓦对他们不闻不问,在杨廷相的报告中,阿尔瓦在西班牙启程前就给他们发了三个月军饷,并得到国王承诺可以从新大陆划拨军饷。
  抵达新大陆后,在明西正处于交战其间的用兵之际又发了一次,可两次都没能给部下补齐。
  为解决这个问题,阿尔瓦甚至挪用军费从边境上买了一千三百套下等瓷器,这在新西班牙账目上是有记录的,杨廷相猜测是用于在旧大陆卖掉后发放军饷。
  这倒确实是个办法。
  “可能性不大,他们也灭不了我,不过还是需要小心行事,信上说他需要运送七千兵力,一个月就准他运送一千人吧,分两次运送,当天靠岸必须立即离开常胜。”
  陈沐缓缓点着头,两眼无神地思虑着各种可能,最后道:“我们在官道上给他们设几处营地,让游击军回来,在官道营地周围驻扎,看住他们。”
  “正好,也能看看这些以后和我们打交道的人,先让杜黑子带兵在港口伺机寻些由头欺负他们,再让付将军在边境附近准备设宴,每次有西军经过,就款待他们的军官,施与些小恩小惠来贿赂他们。”
  陈沐说着轻笑起来:“先扇一巴掌,后边再给枣,更甜。”
  “大帅不怕他们惹事?还欺负。”邹元标对前边的事有些不解,不过后面的话倒是理解了,道:“大帅认为阿尔瓦要走了?”
  “他们不敢惹事的,放心吧,廷达在智利就和西人军官起过冲突,在南边有座圣地亚哥城,那边的西国驻军不愿退走,又想找麻烦,在街上喝了酒拦下他手下几个走路像螃蟹的浪人。”
  “他们死了八个,我们死了仨,当地三百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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