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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悟空如骨鲠在喉。他，他不是很能自立吗？怎么？他是在海里泡大的么？

　　　　是的，他是在海里泡出来的，只不过没有泡大。他因为海，而死过一次。重生之后，在人间，这一片看不见泡沫的海，继续在苦水里泡着。名为“建立功勋”，说穿了就是血雨腥风，刀把子上走过来。到了天上，实在也是一片海，在天上的甜一点的海中泡着，然而并没有改变其实质。娑婆苦先入，无论在哪里，苦水里是泡不甜的。

　　　　“哪吒，你喜欢大海吗？”悟空想哪吒喜欢下海洗澡，他应该是喜欢大海的吧。

　　　　“我不喜欢大海。”哪吒的回答很坚决。“海中有妖怪，海里……海是苦的，海水是苦的，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总有一天，我要荡平海妖，去实现一个我想要的大海。”

　　　　“你想要什么样的大海呢？”悟空疲惫的把头歪在一边。

　　　　“我想要……海水是甜的。你知道……八功德水吗？我们这个世界，若是能像西天那样，海中充满八功德水，那该多好啊。”哪吒咂咂嘴，“我一定会实现的。”

　　　　“海水是甜的，很美好呢。”悟空说着，看到英木黯然神伤的靠在门框上，不禁又蒙一层悲意。这个一族之长，也有难言的苦衷么？

　　　　悟空想，今日反正有空，不妨趁此机会，对他们做一个全面的了解，看看这个不知名的种族到底具备怎样的特征。

　　　　“英木，在想什么？能对我说说吗？”行者一句话叫醒了英木。

　　　　“大圣，我感慨而发，让大圣见笑了。大圣一片真情，感人至深哪。”英木走进来。“大圣，适才三太子所言石头，是怎的回事？”

　　　　“你全听到了？”“我在外面，全听到了。”悟空道：“那是我入定时观到的一个景象，西昆仑山上的一块仙石，碎裂开来，一块落入民间，不知去向。一块入一胎中，不解何意。”

　　　　英木低头想了想道：“大圣，您与三太子这般情谊，难道没有想过同出于一源的可能吗？”“想过，只是无法证实。”

　　　　英木苦笑道：“说起来，舍弟也是如此呢。他和我，虽非一母所生，嗯，堂兄弟。可早已超出亲兄弟的范围了。”

　　　　“令弟很有才华，怎么，你们之间……”孙悟空不能想象。

　　　　“那么大圣，愿意听我讲讲吗？往事如斯，令人不忍。”英木的眼中闪出一丝苦楚。行者看得出，一丝的苦，所掩盖的，是苦不堪言。

　　　　“阁下，心中有苦，直说无妨。某愿为阁下分忧。”悟空耐下心来，听英木讲起陈年往事，苦楚不忍细说，但，不得不说。

　　　　“大圣，可知我……为何没有父亲吗？我的父亲，涂山文辉，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计划要做世间之主，为此不惜堕魔。”

　　　　“而我的母亲，是一条三尾赤狐，名叫山口雅惠。是条东瀛狐狸，我的东瀛之术，多半也是从此学来的。母亲因为并非九尾狐族，族中便有多人不服，加之吾父得罪了不少人，他们便想刺杀我母亲。”

　　　　“我父母假装遇刺，从此将我扔在民间，他们便不知去向。现在想来，他们应是在魔界效力。我会找到他们的。而英文，实际上却是牺牲品，但却着实教我误会了一阵子。”

　　　　“我弟弟身体不好，性格孤僻。大圣，您觉得这孩子怎么样呢？他处理事情，您是不是觉得他很沉着冷静呢？”

　　　　悟空不假思索地答道：“没错啊，哪吒同我说起过，他说令弟很厉害，将毒蝎精耍得团团转。我也亲眼见过，令弟在海上指挥水师作战。总之感觉很不一般。”

　　　　英木笑了，笑得很不自然：“大圣，那只是表面。我问大圣一句，一个小男孩，这样的阴谋诡计，在他面前如同儿戏，这能算是正常吗？”

　　　　悟空被问住了。的确，逞凶斗狠如哪吒者，也未及如此，可以说是差远了。

　　　　“那么阁下，令弟的本事，是谁教的？”悟空要搞清楚。

　　　　“我父亲。”英木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三个字。

　　　　“……？”悟空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大圣，莫疑，且听我慢慢道来。我在民间，一个人流浪了一年多，有一天，一个孩子找到我，他便是英文。我当时还不认识我有这个弟弟，他告诉我说，他是我三叔的孩子，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我们便生活在一起。”

　　　　“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年多，有一天，我忽然遇到族兵，他们对我说我爷爷在找我，叫我回去作为长孙，日后继承族长之位。我说我不想做族长，我有弟弟就够了。可他们却告诉我，这个弟弟是假的。”

　　　　行者瞪大眼睛：“这话如何说起？”“他们说，我三叔没有这个孩子。说我要不信，可以同英文挑明。那晚，我埋伏在房中，等英文回来。我拦住他问他这一切是不是真的，三言两语，他竟挥出短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他对我讲，他是受我父亲指使，来监视我。他对我说，他连个真实的名字都没有，称我哥哥，都是假的。”

　　　　“这时我才知道，我父亲不知在什么地方，训练自己的军队。他的章法怪异，像是忍术，又不是忍术。据英文讲，这处营地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总而言之，是个极其黑暗的地方。我父亲找的人大都不是做他那种东西的料，死亡的人很多，因为他的训练是极不人道的。”

　　　　“但英文通过了所有训练，于是，他被安排到我身边。”

　　　　“这岂不是说英文与你没有血缘关系？”“我不知道，可他是九尾狐。他现在名义上是我堂弟，在他自己心中，实际上算无血缘关系的。可是也不一定就是我父亲的另一个儿子，真不好说呢。”英木满脸悲伤。

　　　　“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兵丁闯了进来，要拿他试问。他先要自尽不成，又被抓住说要将他斩首示众。我于心不忍，护住他说，即使是假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他陪我一起走过，求族人不要杀他。”

　　　　“他瞪大眼睛，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我说，只因为他是我弟弟，那些日子，一路走来不是虚假的。我要给他一个，美好的未来。我对他说，一个人追求幸福有什么不对，脱离黑暗，他的命运将会有很大不同。”

　　　　“他终于显现出了自己单纯的一面，一时不知所措，最后竟失声痛哭，说他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我父亲教给他的，只是杀生害命。我父亲对他说，完成这次任务，你就可以有未来。”

　　　　“这任务便是，监视我。父亲对他说，涂山英木是个弱者，无用之徒。教他监视我，不要让我回到族内。一旦有这一天，便伺机杀了我。还为他取名为涂山英文。”

　　　　“英文连声说对不起，要我原谅他。他说，他对杀这一字，已经麻木不仁，在训练中不断有人丧命，也早已司空见惯。他不知道他是哪一天生的，对我说的生辰据他自己说，都是我父亲胡诌出来的。在他生日那一天，当然也许不是那个日子，他收到了他一生中唯一的礼物，一个用苦艾草穿成的花环，这个礼物到现在还在。因为我当时是买不起礼物的。我看得出，他很珍视，挥刀要杀我时眼神中也充满了矛盾，不然兵丁可能救不了我。”

　　　　“他伤心过度，受到了惊吓，最后竟昏倒在我怀里。我带着他回到族内，我爷爷原谅了他。我们便一直走到今日。我被囚在魔界六日，在世当为六十余年，这段时日，他真的有苦难言，受尽了涂山英婧的折辱。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那么长，他不应再受到伤害了。”

　　　　行者听着英木讲述的往事，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撼。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涂山英文，竟吃过如此多的苦楚，他比哪吒还苦。他不禁想到，这也许就是英文比哪吒还要狠戾的原因吧。童年的不幸，真的会造成人性极大的扭曲。

　　　　“这就是共同之处了。”行者想。“凶狠，但又脆弱。希望被人理解，还有……怎么都与家人不睦呢？凶狠、脆弱，天哪，让人费解的种群。”

　　　　“大圣……”“英木，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有如此经历，我只希望，陪着小英文，别再离开他了。或许，他正是你的亲弟弟呢。”

　　　　英木道：“这我不知道。只是，他同我一样，也是涂山九尾白狐与东瀛三尾赤狐的混血，世上怎会有如此巧事？莫非……”

　　　　“所以啊，保护好孩子是你的职责。以后尽量不要让他单独外出行动了。英木，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大圣何意？”英木不解。

　　　　“我们约定，我们一起寻找事情的真相，一同战胜魔军。现在，仔细回想往事，也确是越发有趣，魔军的阴谋和野心也许能够牵出我们的身世，我们要查下去。”

　　　　“大圣，你说得对。魔军与我们的身世有关。东瀛人包藏了我和英文的秘密，而火篱魔王包藏了您与三太子的秘密。命中注定，我们是他们的宿敌。”

　　　　悟空突然来了精神，道：“英木，你弟弟呢？我应该可以为他治疗。对了，你的腿不是断了么？”

　　　　英木笑道：“大圣你忘了？我是会医腿疾的。在战场上是来不及，我还要照顾弟弟。现在，我已经将骨头正过来了，虽然行走仍有不便，但已无大碍。天蓬元帅的脚也被我治好了，他全好了。”

　　　　行者大喜，道：“快带我去见英文，我能医治他。”

　　　　悟空放下哪吒，那小太子却不老实了。直叫：“猴……猴……哥哥。”

　　　　悟空回过头来，听他叫哥哥，也禁不住想道：“莫非，老孙真的和他同源？他平常嘴上死不叫，如今在睡梦中，莫不是起了本能也？”

　　　　于是便耐下心来，对哪吒道：“小郎儿，乖，哥哥去去就来。哥哥去看一个小弟弟，你要乖哦。我回来便搂着你睡。”

　　　　那哪吒竟不叫了，悟空不由得感慨万千。

　　　　英文在东屋里。他也一样，嘴上喃喃着与哪吒同样的内容。只是如今，他显得更加弱小、孤独、无助。

　　　　“哥哥……哥哥，你在哪里？”英木走到床前。“哥哥讨厌文儿了，哥哥……哥哥还在生文儿的气吗？哥哥……嫌弃我了，哥哥不要我了……”

　　　　英木忙上前按住他的手道：“小文儿，哥哥要你，我们家文儿是哥哥的骄傲。哥哥谁都不要，只要文儿。”

　　　　英文也在说梦话，他喃喃道：“是吗？哥哥最喜欢文儿了，文儿也喜欢哥哥哦，哥哥是文儿最喜欢的人。你们知道吗，我哥哥对我可好了，我有哥哥，你们没有吧！”

　　　　“你们有父亲，有母亲，有很多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有祖父，有祖母。我都没有，我不稀罕，我只有一个哥哥，就足够了。哥哥是文儿的全部呢。”

　　　　英木舌头上向被压了什么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和孙悟空两个人对视发呆。

　　　　“英木，你看看孩子有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终于，孙悟空回过神儿来。如今，救命要紧。

　　　　“大圣，这孩子发烧了！”英木惊叫起来。

　　　　“糟了！这种病我不会治，我只能疗伤。”悟空越发猴急起来，也不知道他学的医术到哪里去了，到底还是半瓶子醋。

　　　　“大圣莫急，这附近有一种草药，可以退烧。”悟空闻言叫道：“八戒！八戒！快过来！老孙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