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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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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人非常自豪地宣称自己是“霸蛮”本来“霸,和“蛮,是两个贬义词但到了长沙方言里,它就变成了褒义词。虽然岳阳楼和四大书院中的两个都在湖南,但那都是外地来做官的书生搞出来的东东与我等土著野蛮人无多大干系。

事实上,在这个盛产土圌匪的地方儒家文化的根基从不牢固。湖南人不大买皇帝的账,时不时还涌上一股蛮劲儿:“皇帝老圌子算个鸟?

几时老圌子也弄个皇帝当当?,也正因为如此,无法无天的何心隐,才会跟湖南民众一见倾心,被奉为圣贤一般的人物。

虽然何大侠在东南任何地方,都拥有拥蹙无数,但只有在湖南,当听说他被逮捕后,人们才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开玩笑,何先生是我们请过来的,要是让他在湖南被抓了,日后咱们湖南爷们的脸皮,都要给人当鞋底喽!

在这个空气中都带着彪悍味道的地方,儿子打架打输了,向老圌子哭诉,老圌子一巴掌拍过去:“哭去个死,打赢了话我听,打输了莫做声!”那是绝对不能吃亏的!

所以挨了枪子儿后,满哥们不惧反怒,登时就红了眼只见他们有的捶xiōng顿足状似疯汉:有的龇牙咧嘴如同怒目金刚:有的攒眉拧目,倒像是吃了几斗黄连水,然后便潮水般的退去了。

本来看他们“狼奔猪突,、“群情jī愤,的样子,东厂太监们着实吓得不轻。看到人群退去,太监们这才心下稍定,都说“湖南人生气起来,还真tǐng唬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湖南人生气起来,不只是唬人,更是要吃人的。大概过了盏茶功夫,原先离去的人又回来了,而且手里拿着菜刀、棱镖!原来他们不是吓跑了,而是去找家伙去了。

渐渐的,人回来的越来越多,拿的武器也是五huā八门,什么刀枪剑戟、斧槭钩叉、什么铁锻榔头杀猪刀甚至有人将打野猪的抬炮也扛过来了。粱公公站在门楼上,望着黑压压的武装群众,一阵阵的头晕眼huā,暗暗哀嚎道:“本以为长沙城是乌龟壳,谁知道竟是个贼窝子。佛祖啊,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一盏茶放人,不然踏平你个贼巢xué!”竟然还下了最后通牒。

“干、干爹、怎么办?”史去tuǐ肚子发软,牙huā子打架道:“这么多人,咱们可,可守不住啊”毕竟现在只是个冷热交替的时代在如此悬殊的人数面前火枪并不能提供太多的安全感。

“快把何心隐带来,哦不,请来。”粱公公无比郁闷道。

盏茶功夫,何心隐被带来了。在石鼓书院亮过功夫的代价,就是他身上这副六十斤的枷锁加金步摇。不过他的精神尚好,身上也没什么伤。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了被叫来的目的,所以往外一看那乌压压、数万手持武器的湖南民众,不禁畅快淋漓的笑了:“早知湖南人彪悍,今日一见,更胜闻名。壮哉!快哉!可佐酒哉!”

“想喝酒待会儿管够。”史去小声道:“你也不想局面没法收拾吧那就让这些人散了吧!”

“我改主意了”何心隐看看他,戏渍道:“湖南满哥,你们奈何不了。”

“但我们奈何得了你!”押送他的霍来怒喝道。“你们可以试试”何心隐轻蔑一笑道:“喊一声疼,老汉是你儿子。”

他这话,竟然连东厂人的都相信。

话虽如此,何心隐还是出面安抚民众。说来也怪,所谓的暴民们就是吃他这套纷纷收起武器,一起给他磕头,并公然威胁东厂太监道:“少俺先生一根寒毛,你们便拿命来赔!”

经过方才的一幕,这话没有太监敢不信。

几天后的戌时,疏星淡月。若在平时,这样清风如拂的孟春时节长沙城里头的青楼酒馆,早该是灯火楼台处处笙歌了。但眼下刚刚爆发过sāo乱,城里鱼龙混杂,极不太平,故而早早就商铺关门酒馆歇业街面上不单比平日显得萧条,更透出令人不安的气息。

倒有一处灯火通明之地,便是已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东厂衙门。从高墙外头到拘禁犯人的牢房,火把通明,烛圌光照天,里三层外三层布的都是岗哨。番子们瞪大了眼唯恐彪悍的湘人头脑一热,玩玩劫狱什么的。

东厂的牢房本就是盘查极严的禁区,自从何心隐被抓羁圌押于此这里更是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一概都远远回避。像他这样的天字一号钦犯自然不会跟其余犯人一起羁圌押,在牢房最深处,有一间仅有五尺见方,四面石壁,铁门厚重的特制牢房,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情形,甚至连声音都传不出来。

这原本为了惩罚犯了错的犯人,而设立的禁闭室,常年不见日光,十分潮圌湿,人关在里面,连躺都没法躺,就是不动刑,也是难以忍受的折磨,现在成了何心隐的牢房。

他被关在里面,暗无天日、不知晨昏,只能通过牢子送的饭菜,推算现在是早是晚、自己已经关进来几天。

这会儿应该是晚饭后,忽然听得门锁打开的咔哒声,接着沉重的铁门被喀啦啦地推开,火把的光透进来,刺得他习惯了黑暗的双眼生痛。

两个番子走进来,对戴着脚镣手销,箕坐在散乱的稻草上的何心隐道:“何先生,我们督公有请。”

何心隐没做声,活动下发麻的手脚,缓缓站了起来。在一众番子押送下,他拖着锁链,艰难的走在牢房的石板路上,好在粱永就在不远处的牢头值〖房〗中。

今日的粱永,没有穿蟒袍,一身深青sè西洋布的直掇,头戴同sè方巾,一见何心隐,他便客气笑道:“何先生,用过晚膳了吗?”

何心隐看他一眼,爱理不理道:“一碗糙米饭倒有半碗沙子,像是喂猪的。要不是老汉铁齿铜牙,哪吃得下去。”

“牢里的伙食向来如此,怠慢了先生。”粱永咧嘴笑道:“今儿咱家请您喝酒。”

说着把他让进值房。值房里已经摆好酒席,何心隐一进去,也不谦逊径自坐了首席。没等粱永坐下,他便拿起筷子夹一片亮晶晶的回锅肉就往嘴里送。粱永有些尴尬的笑道:“看来这段日子,真是难为何先生了。”

何心隐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点头,一边示意他斟酒。这要换了别的犯人这样,粱公公早就大刑伺候了,可何心隐这样对自己,却觉得再正常不过。粱永给何心隐执壶斟酒,伺候他酒足饭饱。何心隐这才打着饱嗝,拿起粱永搭在椅子上的名贵披风,胡乱擦擦手道:“说起伺候人来,你们各个都是好手。”

“那是,咱从小就干这行”粱永答话时好像有点心神不定,他挪了挪座儿,距离何心隐远一些道“今个请先生吃这顿饭,一个是感谢您那天替咱家解了围。”

“另一个呢?”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心隐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另一个是,上谕到了。”粱永看看他道。

“这是断头饭?”何心隐捻着胡须,笑呵呵道。“不是不是。”

粱永连忙摇头道:“是好消息。”“什么好消息?”“那么多人为先生求情,皇上宽宏大量,终于答应,只要先生认个错,写个悔圌过圌书,保证以后不再将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便会放了你,也不会因你再牵连其他人。

“你觉着我会答应么?”何心隐反问道。

“答应了就不是何先生了。”粱永正sè道:“咱家知道,对您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动刑没有用。可是您的〖言〗论,已经牵涉到了我大明朝的根本,天子之怒,血流漂杵,您自己不怕死,总得想想您的家人和朋友吧?”

“说下去。”何心隐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

“江西巡抚已经奉命清剿聚和堂,还有罗近溪、李卓吾等泰州派的泰斗,也全都被抓起了。再往大里说,禁毁天下书院,宣布王学为邪圌教的圣旨,也早就拟好了这一切的一切,全都系于您的一念之间。只要您认个错,聚和堂保住了,您的朋友平安无事,您最在乎的王学和书院,也安然无恙。否则的话……”

何心隐脸上浮出了沉痛的神情,却依然不语。粱永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等他松口!

正文 第九一三章 金融之战(上)

牢房内针落可闻。

粱永等来的,是何心隐带着释然的笑容:“你可知道,人世间最大的幸圌运是什么?”

粱永心说,那莫过于俺的男圌根再生了。便问道:“是什么?”

“就是你可以由着xìng子做一件事,不必考虑后果。”何心隐的心里,浮现出那个瘦削的身影,哈哈大笑道:“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还有半句他没说……反正有人给老圌子擦屁圌股。

“您真是个疯子!”粱永目瞪口呆,旋即颓然道:“何先生,我对你实话实说,如果你顽抗到底的话,咱家只能遵照圣意,把你秘密圌处死了!”“是么?”何心隐听了只是有些意外,他端起酒杯,缓缓饮下道:“不明正典刑却搞什么秘密圌处死,小皇帝真给他的祖圌宗丢脸。”

“明正典刑就得把你押赴北京,但虑着你门众甚多,恐怕中途出什么意外……”粱永对何心隐的佩服,是发自内心的,因此实话实说道:“而且京官中也多是王学门人,皇上怕节外生枝。”

“泱泱天朝对一介布衣如此害怕,这就是亡圌国之象啊1”何心隐长叹一声,望着粱永道:“你准备何时送我上路?”

“还没想过。”粱永盯着何心隐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恐惧来,然而却失望了:“其实咱家钦慕先生人品,曾经密报皇上,极言杀您一人,可能会逼反万人的危害,结果招来皇上的怒斥,说咱家吓破胆了……”

“多谢好意。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何心隐摇头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顿一下道:“当然,客随主便,你想晚两天,我也没意见。”

“还是离开湖南再说吧。”粱永今天才知道什么叫视死如归,心中陡生敬慕小声嗫嚅道:“没有先生出面咱们离不开这鬼地方。”

“也好。”何心隐道:“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梁永没有问什么,就点头答应。

“日后查封书院也好,逮捕我的同门也罢。”何心隐缓缓道:“希望你尽量少造杀孽。”说着笑笑道:“我肯定没法监督了,全凭一颗心了,饶一条xìng命,就胜造七级浮屠。”

“先生放心。”粱永也不知为什么,感觉自己又像个男人了,他拍xiōng脯道:“奉命行圌事的我不敢保证,但我这里,只要有可能会尽力保全的。”

阶下囚竟把东厂提督给感化了,这真真不可思议,却只是何大侠彪悍一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点。

七天后,东厂押解何心隐离开了长沙,其实这说法是不准确的。因为那一天长沙成立万人空巷,十几万百姓出城相送,要是没有何心隐的保护,东厂众人是走不出湖南去的。

之后数日行船虽然有无数水匪环伺,但粱永知道有何心隐保护,不会出任何问题,故而每日里陪着他喝酒作乐。何心隐是跟什么人都能处得来的,和粱永整日里神侃胡侃,胡吃海塞,日子无比快活。

这一日船至岳阳,何心隐看看浩浩汤汤、一碧万顷的岳阳楼,饮尽杯中酒道:“此乃吾葬身之地!”

“先生,我放你走吧。”粱永当时就掉下泪来,这些天的朝夕相对他已经成了何心隐的……忠实信徒。

“放屁,我要是想走,就不会让你逮住了。”何心隐骂道:“休要婆婆妈妈,赶紧送我上路!”

“那您稍等。”粱永道:“我这就给您备毒酒,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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