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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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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途为注的大赌博!

选择与人人厌恶的太监结盟,他一点不后悔。但面对自己无需说谎,他之所以称病不朝,躲在管家宅中不见客不仅是为了避嫌其实也有些怕亚同僚,不但是高胡子,还包括平时熟悉的任何人。那些下属、同僚偶尔流lù出的鄙夷目光,都会深深刺痛他。最近他常常在想,如果是二十年前的自己,那个清高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张叔大,看到现在的自己,怕是也会狠狠啐一口吧……

回到书房,扶着扶手,缓缓在椅上坐下,张居正感到深深的厌倦和疲惫,他意识到,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不然这将是场没有赢家的战争……

正在望着窗外的huā树发呆,匆匆地脚步声又响起。不用看,就知道游七回来了:“怎么说?”张居正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老爷,魏学曾很不高兴,乱放一通大炮后”留下了这张条子走了。”游七的声音极小。

居正没有睁眼。

“这个,1卜人难以启齿,还是您自己看吧。”游七说着,颤抖着把手上的那张笺纸递了过去。

“…………”张居正沉默很久,才伸手接了过去。缓缓睁开眼,只见上面银钩铁划地写道:1外人皆言公与阉协谋,每事相通”遗诏亦出公手。今日之事,公宜防之,不宜卫护此阉。恐jī成大事,不利于公也”意思是,听传言说你和冯保有勾结”所谓遗诏也是你写的,这样不对,也很不好!希望你注意。现在大家都要求惩处冯保,希望你不要护卫冯这个阉人。不然要出大事的,你也难逃其咎!”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张居正留了。谁人能甘受此等侮辱?

“混蛋!”张居正七窍生烟”把那笺纸撕成粉碎,一个tǐng身跳起来,恶狠狠的摔出一连串荆州乡骂”一张从来都讲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sè的俊脸,变成了紫红sè”那狰狞的面目,是游七从未见过的。吓得他赶紧跪地,头都不敢抬。

其实魏学曾把事情搞砸了,高拱让他来这趟,不是为了刺jī张居正的。或者说,要一面争取,一面警告,目的是阻止他继续给冯保出谋划策,也算念在多年同志之情,给他一条生路。

然而魏学曾火气上来,炮筒子xìng格发作,哪里还知道什么叫委婉客气?说出来的话刺耳无比!读书人又叫体面人,就是把面子看得比天的人。你这样一番羞辱,比杀他全家都让他难受。张居正勃然大怒,发了平生最大的一场火!把书〖房〗中能砸的坛坛罐罐全都打了个粉碎,却还是觉着羞愤难当,当即颤抖着右手,写了回信让人马上给魏学曾送去:1此事仆亦差人密访,外间并无此说,今公为此言,不过yù仆去耳。便当上疏辞归,敬闻命矣”这些谣言我专门派人查访过,外间并没有这个说法,现在你这样说了,我明白了,谣言就是你造的。

你如此造谣,不就是想赶我下台吗?好的,我这就打报告辞职,遵你的命,好了吧?!

还是怒气未消,他对游七道:“我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并没有加等高公之心。可笑我还在为昔日情谊所困,但现在你也看到了,他们已经彻底撕破面皮了。一旦冯保完蛋,我必继之!”

“老爷说的是。”游七恨恨点头道:“那些清流恨不得冲进后宅,把您揪出来似的,这哪是对同僚的态度,分明已经把咱们当敌人一魏学曾送来的,分明就是战书啊!”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张居正面上再没有一丝软弱,坚硬如刀道:“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活!”只要赢了这一场,不仅可以除去高拱,而且自己可以凭着并肩战斗的友谊,与太后、司礼太监结成铁三角,到时候还怕沈默个球?

“把吕大侠找来!”他下达了第一条军令。

其是张居正早就有除去高拱的计策,而且还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只是他觉着这招太过歹毒,所以一直压着没让进行。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成王败寇,胜负高于一切!

天sè全黑下来之后,吕光出现在张居正的面前。谁也不知这位大侠是怎么进来的,但他就是这么出现了。

“您终于下决心了么?”吕光看着冷硬如铁的张居正道。

“高拱欺我太甚!我岂能引颈就戮!”张居正的声音,亦是无比强硬道:“1既然他亡我之心不死,那也不能怪我不择手段了!”

“早该如此!”吕光大喜道:“我在京城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今日。”

“只是不管成败”张居正看着吕光那张豪气顿发的面孔,轻轻一叹道:“自此你就要亡命天涯了。”

“这个太岳兄无须担心,我进京以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吕光浑不在意道:“某常读《史记》,恨不能生在春秋之世,一见荆柯高渐离。太师待我全家恩重如山,现在正是报效之时!”

“哎,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张居正亲自斟满一杯酒,奉到吕光面前道:“我不是太子丹,也不说那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话,因为我不是让你去送死,只要把事情做好,然后改个名字,天下之大,任你来往。”

“多谢!”吕光点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掷杯于地,便消失在夜sè之中。

送走了吕光,张居正回到书〖房〗中,掀开东厂的侦缉册子,目光落在被他用指甲划过的一段话上:1二十五日,登极礼后,高拱于首辅值〖房〗中,与门生韩楫、睢遵、宋之间言道:1皇帝才十岁,如何溶天下,还不是旁人说什么是什么……,@。

正文 第八七九章 大政变之胜负转头(上)

第八七八章大政变之鹿死谁手(下)

七月二十九日,平旦。

为了避免弹章在司礼监过夜,不给冯保暗箱操作的时间,高拱的言官大军没有按照常规,昨日下午将手本送通政司,而是选择今日一早才送到。

通政司也是高拱的班底,自然甘愿充当信使,宫门一开,便将第一攻击bō送到司礼监——以工科都给事中程文。十三道御史刘良弼等担当先锋;紧接着,吏科都给事中韩楫、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等先后跟进。弹劾冯保奏疏,雪片般集中到通政司,再转到司礼监时,已经是上午时分。而冯保因为要shì奉小皇帝念书,虽然知道有情况,却一直走不开,直到过午把皇帝送回乾清宫,才匆匆赶回司礼监。

回到司礼监,闻讯赶来的徐爵早在值房里候着了。两人便关起门来拆看那些弹章,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股栗tuǐ软:

原来高拱手下的先锋官们各司其职,精确打击,对冯保展开全方位的清算——程文是工科都给事中,因此弹劾冯保窃取内库材料,大兴土木营造sī宅之事。刘良弼是御史,因此弹劾冯保进yín诲之器、邪燥之药以损圣体,害死了先帝之事!韩楫是吏科都给事中,因此攻击冯保掌司礼监一事,他的奏疏说:

陆树德是礼科都给事中,因此弹劾冯保僭越一事,他的奏疏说:‘一shì从之仆,乃敢立天子宝座。文武群工拜天子邪?抑拜中官邪?欺陛下幼冲,无礼至此!’

雒遵是吏科给事中,因而弹劾冯保掌司礼监一事:

‘先帝甫崩,忽传冯保掌司礼监。果先帝意,何不传示数日前,乃在弥留后?果陛下意,则哀痛方深,万几未御,何暇念中官?’

这是用的最合逻辑的论法。惟一的答案,当然是既非先帝,又非今上,而只是冯保矫诏!

看到那些言之有据、凌厉如刀的指控,把他过往所作的不法之事,全都有凭有据的揭lù出来,冯保任是见过再大场面,也吓得肝胆俱破。

‘玩大了,这回真的玩大了……’他一下瘫坐在那张套了九蟒朝天杏黄座套的太师椅上,登时面白如纸,额头冷汗直流,如果这些指控被李娘娘看到,自己还打什么悲情牌?直接要变成大悲剧了……但如果全部压下,百官不忿要求面奏皇上,他一只好虎怎么能架得住一群狼啊!

抗也抗不过,压又压不住。他都后悔死,当初听张居正的,把司礼监的大权交出去。现在成了待宰的羔羊,还没法找李太后去说理,这高胡子真是步步为营,杀招缜密,让自己在绝境之中束手无策,只有乖乖等死!毒,实在是太毒了!

边上的徐爵也是看得心惊肉跳,他是冯保多年的心腹,对其所作所为了若指掌。这些奏章上所谓的‘四逆六罪三大jiān’,虽然不乏夸大其词之处,但绝大部分都有根有据。如‘sī进yín诲之器’,就是他负责出面采购的;‘陷害内官监供用库本管太监翟廷玉致死’,也是他动得手。如果坐实了,哪一条都得让他爷们凌迟处死。

而且身为东厂的实际负责人,他还知道程文、陆树德、韩楫这些人,只不过是马前卒而已,高拱手下的那些shì郎郎中、佥都御史、寺卿詹事之类的中坚力量,自然也没有闲着……韩楫等人的奏章还没上,这些人就已经开始四处串联,要求同僚一起讨伐冯保。不管心里怎么想,但百官在表面上都是支持的。只等着言官们铺好路,便一起发动,将冯保彻底埋葬了。

“干爹不必太过忧心,”徐爵只能安慰道:“如今您的圣眷正隆,皇上和太后须臾离不开您,那些言官弹劾再多有什么用?”

“哪里那么简单。”冯保揉着太阳xué,面sè灰败道:“表面上看是这个理,可是咱们都小瞧了李娘娘。先帝在时,她从来都不干政,给了咱们个好糊弄的印象。但昨天为父终于知道,她并非等闲女流,心中大有不可猜度之处,不会为了我这个奴才,牺牲太多的。”这种话换了平时,他是万万不会说的。

冯保前思后想心乱如麻,徐爵也在一旁替他操心着急,但两人已是束手无策,只剩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何不让还是张居正想想办法。”徐爵替他说出来道:“他总比咱们主意多。”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冯保点头同意,让徐爵带着那些弹章,迅速出宫去找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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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风云变sè之时,人们会失去平素对自己的粉饰和伪装,lù出心灵深处最本真的原形。泰山将倾,才见庸者无能,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sè!

薄暮时分,徐爵匆匆出现在张居正面前时,已是汗流浃背,口不能言。

张居正让游七与他凉茶喝,然后问徐爵吃过了么?徐爵摇头苦笑。

张居正便让游七为他准备酒菜,见他一点都不慌,徐爵倍感无力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吃饭,您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儿么?”

张居正点点头,高拱为防止冯保留中不发,早叫人将其‘四逆六罪三大jiān’,抄成揭帖遍发京城各衙门,舆论业已轰动,他自然也得到了抄本。

“我家主人还有救么?”徐爵嘶声问道:“请您务必如实回答。”说完便巴巴地望着这位冷面相公。

这时天sè黑下来,很难看清是什么表情,但很快游七便将灯火点起,屋里又亮如白昼了。

徐爵看清了张居正的脸,上面分明写着‘愤怒’和‘决绝’!他不知道,白日里看揭帖时,程文的奏疏上,有一句话又深深刺痛了张阁老:‘如有巧进邪说,曲为保救者,亦望圣明察之!’如果有人试图用花言巧语míhuò圣听,为冯保解围,请皇帝明察!

这是在说谁?谁都知道!

昨天魏学曾的字条,好歹还是你知我知,不为外人道哉。今天程文的奏疏,却是明明白白昭告天下,说他张居正和冯保有勾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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