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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谍香-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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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虞从舟只是全然未料到,劫刑场的人、竟是楚姜窈…
他促声道,“你是说… 难道,那日刑场,那个射袖箭的蓝衣女孩,就是姜窈?!”
范雎呵呵几声冷笑,“那天,你果然也在?也是,须贾本就是你派去魏国的暗人。让他挑起齐与魏的事端、再嫁祸于我,都是你教他的吧?你怎会错过收尾的好戏?!”
虞从舟被他问得脸色僵白,深知自己亏欠他甚多。
范雎仰头靠在墙上,并不去看他的神色,“后来,秦人王稽将我救至秦国。我改了姓名叫张禄,营营偷生。只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和小令箭朝夕相处。她劫了刑场,不敢再留在魏国,辗转到赵国,却也是因缘际会,她在赵国遇见了她的家人,他们认出她身上胎记……我一直以为她是魏国人,原来她是赵国人。”
“她……真的是赵国人?她真的是楚家人?”虞从舟颤声问道,手指不由自主捏皱了锦袍下摆。
“这你该比我更清楚。”
“我?”
“你的那位未娶之妻、是不是赵人,难道你不清楚?”
“她是。”被范雎如此一问,错乱、痛苦、懊悔,说不清的种种情绪堵在他胸口。
范雎又道,“是她认出小令箭身上胎记,是她认小令箭为妹妹的,难道她没有同你说过?”
“她说过……” 虞从舟怔怔答了三个字,他甚至还记得江妍那时眼眶里的泪珠… 江妍还对他说过许多别的话,她说,请不要伤她、杀她,她还说、绝对不要爱上她……江妍仿佛早已预见今日这一幕!
只是竟然,他答应她的,全都没有做到。
他往日隽秀英气的眉,全然失了洒脱从容,紧紧纠措在一起。他低声问道,“姜窈救过你… 她真的会武功?”
“当然。”
“你完全不会武,姜窈与你自幼一起长大,她怎么会?”
“是甘叔教她的。”范雎不易察觉地叹一口气,“甘叔从小就把我视为亲子,教我诗书、教我兵法,但我幼年时,身体孱弱,始终不能习武。所以甘叔收留小令箭后,就传她武功,甚为严苛… 他养她、是为了要她用一辈子来保护我。”
“为何她与我相处这么久,却始终向我隐瞒她会武之事?”虞从舟的无名指与中指紧紧地按在悔痛欲裂的额头上,但颤巍巍地、无论怎么拓也拓不平额心皱峡。
“人的偏爱,有时对他人来说是件太残忍的事… ” 范雎的声音幽暗得仿佛花谢苔上,“甘叔曾经要她发下毒誓,他传给她的武艺,只能用来保护我… 因而她少年时、即使被恶少打的浑身瘀青,也不敢出手自卫……”
她的性命、她的武功只是用来保护他……种种哀恸从虞从舟心里腾然升起,原来她由小到大,生命里早已被烙上这一道符,所以即使临刑之夜,她还心心念念要淮哥哥撑住、要淮哥哥快走。
人的偏爱太过残忍?虞从舟心中翻江倒海,那么他的偏信偏疑、对姜窈来说又是何等残酷?!姜窈分明从襁褓婴孩开始就随哥哥在魏国流落,直到哥哥逃过刑劫入秦后,她又漂泊入赵、遇见江妍、被江妍认回亲人。如此来看,她的人生里根本没有片刻与秦人有交集,又怎么可能是为秦人卖命的间谍?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哥哥棱角分明的面庞,暗压住胸口起伏,凝眸道,“当年王稽将你带去秦国… 所以,你才是王稽派入赵国的暗人?”
“我是暗人,但与王稽无关。我直接上奏与秦王。”范雎不掩不饰,反而嘴角一勾,寒薄一笑。
“你如何传递密信?”虞从舟盯着他又问。
“有竹简中空、曰‘笽’,可嵌入密信,卷成书卷,再投入书局。”
“何人是你的同伙?”
“我一人还不够么?又何须同伙?”
虞从舟顿觉心房紧缩,范雎的话与姜窈所招供的竟如出一辙。而此时两国对立、三军对杀、恨浓于血,范雎为敌作间,又居然把话说的如此轻松自在。他哑声道,“你为什么敢告诉我?”
“你既想认我为兄,又岂敢弑兄欺长?”范雎唇角一提,浅笑如云雾霭霭。
虞从舟忽然迫近他,眸光沧沧凉凉,凝冻二人面颊间三寸间罅,“这一切,姜窈可知?她到底知不知道?!”
范雎依然语音淡漠,“我说过,我是人是鬼,她最了解。即使她是赵人、我是秦间,我对她、也从不隐瞒。但我从来没有、也绝对不想把她拖入秦赵之间的浑潭。”
虞从舟浑身麻软,他费力地站起身,却不知能走向哪儿。
记忆中,那日清晨在府园里,她曾眼含担忧,求他别去见范雎,那时她说,“你不是说他一身邪气么,你正人君子会吃亏的… ”,以她对范雎的这般生死追随,还能用此婉转之语提醒他,他为何无心感受、只是一再怀疑她……
但她若不是暗间,为何要统统认下?!他只觉胸口闷恹,一股重压将他沉沉拖入牢狱之中。而在那牢狱一隅,又有她的身影在晃动,她带着几分玩笑、几分顽皮地说着她的小理论,
“不招,是要被打的啊,打了,还不是得招啊?”
她何时说过这话?似乎是他们二人被锁在秦国的地牢里时… 她明明是个那么怕痛的小孩,从小到大连耳洞都不敢去打,在秦狱中她就丝毫不堪熬刑、挨了秦人一鞭便立时张口招供了。而昨日牢狱里… 那种种酷刑… 令她遍体鳞伤,叫她一个小女子怎么忍受?!她招认所有、根本不像一个惯于熬刑的死士。如今他才明白,她只是害怕若不认下会受更多折磨,她从头到尾仍然只是那个在秦狱中怕痛无助、只顾招认求饶的女孩。
原来竟是他自己,生生将她屈打成招?!
难怪即使他几次三番地说、只要她招出秦人据点、其他线人,便会饶她一命,她仍旧只是沉默。根本不是她不肯坦白、不肯招供,而是她无话可招吧?因为她从来都不曾是秦国间谍,除了求他信她、她又还能拿什么来换自己的性命呢?
人心里的假定,原来可以这样轻易地摆布脑中的判断。虞从舟忽然认定、是他的内心早已将她钉上黑签,才置她于绝境,她无论再挣扎、再辩解,也不过成了以墨描花、难得清白。
昨日地牢中血腥的景象与对话又一幕一幕泼淋在他眼前。她曾经求过他、信她一次、就信她这一次。是他冷语斥骂,让她终觉无望?那时、竹签刺入她的鞭笞裂处、樊大头的大靴踹上她的穿箭之伤,她心生绝望、再不堪忍痛,才会在恐惧中掏空记忆、把她所能记起的点点滴滴全都供了出来?
不管是他加诸于她的罪项,还是她从范雎这里听说的小技,她都原原版版地招认在自己身上。或许她也是怕范雎会有危险,想要替他顶罪?只是问她联络暗语、聚点、同伙时,她全然答不上来,所以她才会一边哭着说她真的不知道,一边却又反复说她确是暗人、求他杀了她?
他用言语盘剥她旧事时,她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心死无言罢。即使她曾想过解释那雨夜离府之事,他自己那一句“你就编到我相信!”,立时封杀了她。
她明明以身相救、替他挡了一箭,箭深透骨、昨日若差五六寸她便会一箭穿心而死,这又岂是事先预谋得准的?但到头来、她却只能在他的重重怀疑之下、供说自己一直在伪装、一直都想害他。她分明句句都非实情、只是顺着他的诘问在认,她不是事败在坦白,只是不堪重刑、一心求死,自己为何就不念不察?
若是他自己以命救王、却被王判下通敌叛国之罪、反以诸般厉刑加诸于身,他也会绝望到噤声、心痛到求死吧。
只是那时,他误把她的无语当作是默认,错把她的绝望当成了心虚。
他的眼泪如浪卷荼蘼、在黑暗中跌落潮滩、朵朵花碎。
他怔怔一转身,面对范雎、双膝沉沉、突然重重跪下,
“哥哥,我错了、我错的无可饶恕!请你,救救姜窈!求你,救救她……”
☆、失水之鱼
从舟与范雎;两人两骑、在林中急行,一前一后,无言无语。
……三个时辰前。
执杖的那两名士卒用马车将楚姜窈载了,也是沿此山道,向西北方向狭荣道驰去。
但那马车行至半途,绕过一处山坳;忽然减了速度,向左一转、奔入密林之中。那密林深处有一座青色竹屋;彼时、虞从舟与一名他极信任的刘医傅已等待甚久。
昨夜、虞从舟寻了这两名心腹士卒,令他们落杖时只打她痛穴;莫伤及腑脏,若她痛晕过去,即可判她已经气绝;将她即刻‘葬’去狭荣道。
不是没有其它的方法,他可以轻易地放她出牢,但是、她若是暗间,即使他想保她性命,秦人也绝不会放过她——既然她是一个、身份已经败露的暗间。
昨晚在夜风中,虞从舟只想到一个念头:唯有所有人都认为、她已被当众处死,她才能真正安全地活着。
但天意耋耋,庶人怎解。他本以为假行杖刑、即可虚演生死,怎料到这边苦戏唱罢、那厢她已谢场。刘医傅搭上她脉搏诊了诊,又拨开她双眼看了看,竟皱着眉跪在他面前说,“虞公子,这姑娘… 这姑娘已没了脉息… 实在是,已经故去了……”
他那一刻如雷轰顶、脸上却强作镇定,他紧了紧臂弯、她瘫在他怀中,苍白的面容淡杳得仿佛一株在冰山上沉睡千年的雪莲。但这一抱令他心神稍缓,因为她身上、明明还是暖的。
“这姑娘… ”刘医傅眼中略有疑惑,说,“她双瞳下眼白发紫,似乎是、中过某种缓性发作之毒… 所以这姑娘或许并非是因杖毙,而是毒发身亡。”
虞从舟再听不得毙、亡二字,脱口喊道,“她没有死!她还没有死!”
但医傅是说,她中了毒?虞从舟想起她在秦国地牢里曾以毒诈死,或许此番她又是以毒自保?他连忙托起她身体,一掌抵在她背后,丹田运气、想要像那次一样为她输入真气,或许她就会醒来了。
他依然记得,那次他将真气逼入,曾在行到她心肺时,受到一股极强的寒气阻挡。但这一次完全不同,他的掌心竟像压在朽门上一般,她体内如同槁木、无血肉相承,真气完全无法灌入。
是另一种毒么?他愈加慌了神。刘医傅方才说、是缓性发作之毒… 她究竟何时中的毒,究竟是谁下的毒?
他心中如冰水倒灌,但止不住、意识中总有这样一个强烈的念想:既然是毒,一定有解药。
又或许,如同上次一样,不需要解药,几个时辰后她就会醒来…
他把她搂在怀中,她身上明明还是暖的——他不断对自己这么说。这是他心里唯一还能依赖的一点温度……
直到在竹亭中,沈闻那一句、“她那朋友似乎与公子有缘”,一下子将他激醒。平原君和姜窈都提过、哥哥通晓医理毒经。他心里多了一分希望,甚至庆幸离开邯郸时、将哥哥劫了来。既然他在、一定能救回姜窈…
……
此时已离竹屋甚近。看见屋里的烛光,范雎在马背上一回头,厉色目光扫过、直直剜在从舟脸上。虞从舟敛着神色点了点头,示意姜窈就在此间。
二人翻身下马。虞从舟砰地推开门,一时间却不敢跨入。范雎一把扯开他、迈进房去。
但只三两步,范雎亦如锥石触地,定在当下。十日前、还曾见过小令箭,但那次他头痛眼昏、无法看得真切,雷雨声中,他只顾狠话劈去、她只是流泪语塞……怎曾想、再别再见,她只剩下这点光景。
他憋着一口气,走到小令箭榻边。见她左臂被一箭贯穿,未得上药缝合,此刻已发褐泛浓。腰间不知被何物割磨,多处伤口深及寸许,而她原本雪白的颈项、他本连一吻都不舍、此时淤肿着一道长长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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