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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文集-第17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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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知道给我买,怎么不给你自己买一件呢?你瞧!你穿得这么薄……”电话铃蓦然间又响了起来,灵珊惊奇的看着韦鹏飞。

    “还有谁会打电话来?”

    “你父母的长途电话!”韦鹏飞去接电话,补充的说:“我查到你的房间号码,就打了电话告诉你父母,请他们晚一点打来,先给我们一些谈话的时间!”他拿起电话,对着听筒叫:“刘伯母,您放心,一切都好!刘伯伯,什么?……不可能的!铬钒钢是一种合金,根本没办法分开……哦,好的!”他把听筒递给灵珊:“你爸爸要和你说话!”

    灵珊眨了眨眼睛,挑了挑眉毛,瘪了瘪嘴,面容尴尬,勉强的拿起电话,她心虚的叫了一声:

    “爸?”“灵珊,”刘思谦恼火的说:“你这个无脑小妖怪把全家搅得天翻地覆,弄得我烦透了!恨不得今晚就嫁掉你!免得伤脑筋!”“爸爸!”她涨红了脸喊。

    “哈哈!”刘思谦笑了。“你放心的在山上玩两天吧,你姐姐会去帮你代课。灵珊,你可真会闹故事啊。可是,唉!我喜欢你,小妖怪。”“爸爸!”泪珠又涌进了她的眼眶。

    “等一下!”刘思谦说:“楚楚要和你说话!”

    “楚楚!”她的心脏怦然一跳,眼光就求助的看向于韦鹏飞。她怕这个孩子,她实在怕这个孩子。韦鹏飞走了过去,用手揽住她的肩,把耳朵也贴在听筒上。

    “阿姨!”楚楚那娇娇嫩嫩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到那里去了?我妈妈说,是我把你气走了!阿姨——”她拉长了声音,软软的说:“你不要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骂你是妖怪,我……我……我很想你!阿姨!你走了,我才知道我有多想你!”“楚楚!”她哑声喊,鼻子又不通气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会——尽早回来!”

    “阿姨,我唱一个歌给你听好不好?”

    “好。”她怯怯的说,心里又嘀咕起来了,想起她那支“最怕爸爸,娶后娘呀!”的儿歌。

    可是,楚楚用那童稚的声音,软软的唱起来了。唱的竟是一支久远以前的歌,一支好奇妙好奇妙的歌:

    “月朦胧,鸟朦胧,点点萤火照夜空。

    山朦胧,树朦胧,唧唧秋虫正呢哝。

    花朦胧,叶朦胧,晚风轻轻叩帘栊。

    灯朦胧,人朦胧,今宵但愿同入梦!”

    她唱完了,然后,她细声细气的说:

    “阿姨,你看,我记得你唱的歌!”

    灵珊说不出话来了,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那么久以前哄她睡觉时唱的歌,难得她竟记得!她握着听筒,整个人都呆住了。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收了线,她仍然握着听筒发怔。韦鹏飞轻轻的从她手中取下听筒,轻轻的放回电话机上。他的手从后面轻轻的环绕过来,轻轻的拥住了她。他们站在那落地长窗前面。窗外,正是月朦胧,鸟朦胧,山朦胧,树朦胧的时候。窗内,却是灯朦胧,人朦胧,你朦胧,我朦胧的一刻了。

    他们静静的站着,静静的依偎着,静静的拥着一窗月色,静静的听着鸟语呢哝。人生到了这个境界,言语已经是多余的了。

    ——全书完——

    一九七六年九月二十六日凌晨初稿完稿

    一九七六年十月一日晚一度修正

    一九七六年十月二十一日再度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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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我永远无法忘怀第一次见到杜小双的那一夜。虽然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虽然这之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故,但是,那夜的种种情景,对我而言,仍然历历在目,清晰得恍如昨日。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那年的雨季特别长,那年的杜鹃花开得也特别早。不过是阳历年以后的几天,小院子里的篱笆边,已开遍了杜鹃花。雨点从早到晚淅淅沥沥的打在花瓣上,没把花儿打残了,反而把花瓣染艳了。只是,随着雨季,寒流也跟着而来。我和奶奶,是家里最怕冷的两个人,从年前起,就在屋里生了个炭钵子。奶奶口口声声怀念她在大陆的火盆。在台湾长大的我,可怎么样也闹不明白那火盆的样子:“外面是木头的,里面是铁的,外面是方的,里面是圆的。”我给奶奶下了结论,她永远无法当画家或作家,因为她毫无形容及描绘的天才。我们的火钵是绿色的,像个大缸,里面垫着灰,灰上燃着旺旺的木炭。我常把橘子皮埋在炭灰里,烤得一屋子橘子香。那夜,我们全体都围在火盆边。奶奶在给我打一件蓝白相间的格子毛衣,妈妈帮着绕毛线团。姐姐诗晴和她那位“寸步不离”的未婚夫李谦在下象棋,当然诗晴是从头到尾的赖皮,李谦也从头到尾的装糊涂,左输一盘,右输一盘,已经不知道输了第几盘了。棋虽然输了,却赢得诗晴一脸甜甜蜜蜜的笑。男人就有这种装糊涂的本事,知道如何去“骗”女人。但是,哥哥诗尧不同,诗尧是君子,诗尧是书呆子,诗尧深藏不露,诗尧莫测高深,诗尧心如止水,诗尧不追求女孩子,朱诗尧不是别人,朱诗尧与众不同,朱诗尧就是朱诗尧!现在,我这位哥哥朱诗尧,燃着一支烟,膝上摊着一本刚从美国寄来的“世界民谣选集”,眼睛却直直的看着电视机,那电视的萤光幕上,劳勃韦纳所扮演的“妙贼”又在那儿匪夷所思的偷“世界名画”了。我百无聊赖的用火钳拨着炉火,心烦意躁的说了句:“哥哥,家里有电视机,并不是就非看不可!电视机上设着开关,开关的意思,就是可开可关也!”

    诗尧微锁着眉头,喷了一口烟,对我的话根本没听到,妈妈却接了口:“诗卉,别打扰你哥哥,人家干了这一行,不看也不行呢!”

    “干了那一行?小偷吗?”我故意找麻烦。

    “诗卉这小丫头有心事,”奶奶从老花眼镜上面瞅着我:“她是直肠子,心里搁不了事,八成,今天雨农没有给她写情书!”“奶奶!”我恼火的叫:“你又知道了?”

    “哈!我怎么不知道!”奶奶一脸得意兮兮的样子:“一个晚上,冒着雨跑到大门口,去翻三次信箱了!”“人家是去看爸爸有没有信来!”我脸上发热,强词夺理。

    “哎哟,”奶奶笑着叫:“世界上的爸爸,就没有这样吃香过!”“妈!”我急了,嚷着说:“你看奶奶尽胡说!”

    “诗卉,你糊涂了!”诗晴回过头来:“你在妈妈面前告奶奶的状,难道还要妈去管奶奶吗?”

    “反正咱们家,没大没小已经出了名了!”我瞪着诗晴:“等你和李谦结了婚,生下小李谦来,我保管奶奶会和你的小李谦抢糖吃!”“妈!”诗晴红了脸:“你听诗卉说些什么!”

    “别叫我,”妈笑着转开头去。“我不管你们的糊涂帐!”

    奶奶捧着毛线针,笑弯了腰,毛线团差点滚到火盆里去。诗晴转向了李谦:“李谦,你看到了,我们家里,妈妈宠哥哥,奶奶宠诗卉,我是没人要的!”“所以我要你!”李谦一本正经的说。

    这一下,我们可全都大笑起来了,笑得前俯后仰的。奶奶一边笑,一边直用毛线针敲李谦的肩膀,说他“孺子可教”。诗尧终于看完了他的妙贼,关上电视,他慢吞吞的站起身来,慢吞吞的转过身子,慢吞吞的说了句:

    “你们在闹些什么?我似乎听到奶奶提到信箱,这信箱吗,我今天上班的时候开过的,对了,有封给诗卉的信,我顺手放在口袋里,忘了拿出来了!”

    “哥哥!”我大叫。“还不拿来!”

    诗尧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绉绉的信封来,可不是我等了一整天的那封信!雨农从马祖寄来的!我一把抢过来,气呼呼的嚷:“哥哥,别人的信,你干嘛放在你口袋里,你瞧,揉成咸菜干了!”诗尧瞅着我,皱了皱眉,歉然的说:

    “我不是有意的,诗卉,只是——心不在焉,希望不会误了你的事,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看到诗尧那一脸的歉意,和他那副郑重的样子,我反而不安了,扭了扭头,我低低说了句:

    “也没什么重要性。”“怎么不重要,”奶奶又接了口:“如果真的不重要,诗尧,你以后尽管把她的信藏起来!”

    “奶奶!”我喊着,直揉到奶奶怀里去。“你专门跟我作对,你最坏,你最捣蛋,你最………”

    “哎哟,哎哟,心佩!”奶奶叫着妈妈的名字:“你不管管你女儿,简直没样子!哎哟,闹得我浑身痒酥酥的,心佩!你还不管!你瞧!你瞧你女儿……”

    “你们静一静!”妈妈忽然说:“我听到自耕的声音,大概是他从高雄回来了!”我们顿时间都安静了,果然,大门口传来爸爸的声音,不知在对谁说些什么,接着,是门铃的响声,李谦第一个跑出玄关,到院子里去开大门,我们全站在客厅里,伸着脖子望着。爸爸这次去高雄,足足去了十天,是为他一个老朋友赴丧去的。本来,我们预料,爸爸三天就会回来了,不知道他怎么会耽搁了这么久。而且,连封信、电话、电报都没有。我站在玄关处,引颈翘望,爸爸进来了,李谦手上拿着口小箱子,也进来了,然后,我们大家的视线都被一个瘦瘦的、修长的、浑身黑衣的少女所吸引了。

    她站在那儿,一件纯黑的大衣裹着她身子,黑色的围巾绕着她的脖子,大衣上附带的黑色帽子,罩着她的头和脸颊。雨珠闪耀在她的帽檐上和睫毛上。在大门口的灯光底下,我只看到她那里在一团黑色里的面孔,白皙、瘦削。而那对闪烁着的眼睛,带着一抹难解的冷淡,沉默的、忧郁的、不安的环视着我们每一个。“进来吧!”爸爸对那少女说。于是,他们走进了玄关,在爸爸的呵护下,她又轻步的移进了客厅。爸爸的手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爸爸的目光严肃而郑重的掠过奶奶、妈妈、诗尧、诗晴,和我,他静静的说:

    “我们家多了一个小妹妹,她的名字叫——杜小双。以后,她永远是我们家的一分子。”

    妈妈用疑问的眼光看着爸爸,爸爸迎视着妈妈,镇定而坚决的说:“心佩,原谅我没和你商量,敬之死了,我再也没料到他身后萧条到如此地步,当了一辈子教书匠,带走了满腹才华,留下的是满身债务,和一个女儿——小双。我无法把她留在高雄,敬之的同事们已经凑了不少钱,为敬之付医药费、丧葬费,大家都是穷朋友,尽心而已。我唯一能做到的,是把小双带回来,她自幼丧母,现在,又失去了父亲。我想,我们该给她的,是一个真正的家。”

    杜小双站立在灯光下,背脊挺得很直,当爸爸在叙述她那悲惨的身世时,她那半掩在帽檐下的面孔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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