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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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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部分慈禧全传(十)(5 )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更坏。”周祖培立即反驳,“陈孚恩曾蒙宣宗特达之知,于今所作所为,有伤宣宗知人之明,不更见得辜恩溺职,应该重处吗?”

“是啊!”赵光搭腔,他的科名甚早,当了多年尚书,不曾入阁拜相,所以话中不免有牢骚:“陈孚恩一个拔贡出身,居然在‘军机大臣上行走’,照现在这样子,我不知他如何对得起宣宗的在天之灵?”

“那是出于穆相的提拔。”绵森下了个评语,“此人才具是有的,就是太热中。”

“不是太热中,又何致于这么巴结载垣和肃顺?”赵光发完了自己的牢骚,又替他的同年许乃普发牢骚:“他为了想得‘协办’,硬把许滇生的吏部尚书给挤掉。向来吏部非科甲不能当;肃顺居然敢于悍然不顾,在先帝面前保他,真是死有余辜!”

这一下把话题扯开了,谈起陈孚恩和载垣、肃顺等人的恩怨,以及他假借他们的势力,排挤同官的许多往事。万青藜只能默默听着,一句话也说不进去。

“天色不早了!”文祥好不容易打断了他们的谈兴,“请定议吧!”

“依照原议。”周祖培看着万青藜说。

万青藜觉得非常为难,照自己的立场来说,还要力争一番,但话说得轻了,于事无补,说得重了,于自己的前程有碍,而况看样子以一对五,就是不顾一切力争,也未见得有用。

正这样煞费踌躇时,文祥再次催促:“藕翁如果别无意见,那就这样定议吧!”

“我倒没有别的意见。”万青藜很吃力地答说,“新帝登极,两宫垂帘,重重喜事,怜念陈孚恩白发远戍,只恐此生已无还乡之望,何妨特赐一个恩典。”

这算是无可措词中想出来的一番很宛转的话,无奈在座的人,对陈孚恩都无好感,所以“白发远戍”的哀词,并不能打动他们的心。而万青藜的话,又在理路上犯了个语非其人的毛病,因而很轻易地为周祖培搪塞过去。

“恩出自上。”他把视线扫过座间,落在万青藜脸上,“上头对陈孚恩有没有恩典,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我们此刻也无从谈起。”

万青藜被堵得哑口无言。反正应该说的话已经说到,算是有了交代,于是继续沉默。陈孚恩的罪名,就此算是议定了。

等奏折上去,自然照准。充军的罪名,照例即时执行,由刑部咨会兵部,派员押解,但法外施恩,另有通融的惯例。只要押出国门,到了九城以外,就不妨暂作逗留,所以陈孚恩是在彰仪门外的三藐庵暂住,就近好料理在京的一切私务,同时与亲友话别。去看他的人也还不少,都说新疆正在用兵,是个效力赎罪的好机会,有的拿林则徐作比,说当年也是遣戍新疆,没有多少时候,复起大用。陈孚恩是个极知机的人,知道这时候空发怨言,徒增不利,所以保持了极好的风度,一面道谢,一面不住口地称颂圣明,自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除了陈孚恩、黄宗汉这些人,以及宫内几名与肃顺有往来的太监,算是大倒其霉,此外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恭王的做法,算是相当开明的,保留了肃顺掌权时的许多好处,首先对湘军的重用,比先帝在日,有过之无不及。两江总督曾国藩,正式奉旨,统辖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四省军务,所有四省的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东南半壁,倚若长城,这等于是开国之初“大将军”的职责,除了吴三桂以外,汉人从未掌过这么大的兵权。不同的是吴三桂是自己扩充的势力,而曾国藩是朝廷的付托。

至于肃顺所结的怨,可恰好为恭王开了笼络人心的路,一批为肃顺所排挤的老臣,重新起用。翁同龢也在全力奔走,趁此机会要为他父亲翁心存消除革职的处分。他是在户部五宇字官钱号的案子上栽了筋斗的,这个案子被认为办得太严厉,现在也正根据少詹事许彭寿请“清理庶狱”的奏折,准备平反。消息从军机处传了出来,民间赞扬恭王的人,便越发多了。

这蒸蒸日上的声名,在恭王心中,多少可以弥补因曲徇慈禧太后的意旨,违反祖制,促成垂帘而起的内疚和抑郁,也因为如此,议定垂帘章程的奏折,也不愿领衔,由会中公推礼亲王世铎主稿具奏。

这个奏折,早在十月十六就已拟好,但一直到十天以后,国丧百日已满,方始呈进。章程一共十一条,除去规定须皇帝亲临的各项大典,或者派亲王、郡王恭代,或者等成年亲政之后,再恢复举行以外,最要紧的只有三条,一条是两宫太后召见“内外臣工”的礼节,一条是“京外官员引见”的礼节:“请两宫太后、皇上同御养心殿明殿,议政王御前大臣,带领御前、乾清门侍卫等,照例排班站立,皇太后前垂帘设案,进各员名单一份,并将应拟谕旨注明。皇上前设案,带领之堂官照进绿头签,议政王御前大臣,捧进案上,引见如常仪。其如何简用?皇太后于单内钦定,钤用御印,交议政王军机大臣传旨发下,该堂官照例述旨。”这个规定,与另一条“除授大员,简放各项差使”,事先开单,钦定钤印的规定合在一起,使得两宫太后在实际上做了皇帝,扼有完全的用人大权。同时也跟皇帝一样,可以召见京内京外的任何官员,亲自听取政务报告,而在此以前,太后只能跟顾命大臣或军机大臣打交道,是无法召见其他臣工的。

第十部分慈禧全传(十)(6 )

慈禧太后对于奏进的垂帘章程,相当满意,当即召见议政王及军机大臣。百日已满,从皇帝到庶民,都剃了头,同时不必再穿缟素,脱去那件黯旧的白布孝袍,换上青色袍褂,依然翎顶辉煌,看在慈禧太后眼里,眼睛一亮,心里越发高兴了。

“六爷!”她喜孜孜地把礼亲王的奏折递了出来:“依议行吧!”

“是!”恭王接了折子又说:“臣等拟议,垂帘是非常之时的非常之举,应该有一道上谕,诏告天下,申明两宫太后俯允垂帘的本意。”

“对啊!”慈安太后接着他的话说,“这原是万不得已的举动。只等皇帝成了年,自然要归政的。”

慈禧十分机警,赶紧也说:“我也是这个意思。皇帝年纪太小,我们姊妹俩不能不问事,但也亏得内外臣工,同心协力,才有今天这么个平静的局面。如今只巴望皇帝好好念书,过个七八年,能够担当得起大事,我们姊妹俩才算是对列祖列宗、天下臣民有了个交代。那时我们姊妹俩可要过几天清闲日子了。你们就照这番意思,写旨来看!”

恭王身上原揣着一通旨稿,预备即时上呈,此刻听慈禧这一说,自然不便再拿出来。请安退出,回到军机处,把原稿拿出来,加上慈禧太后的意思,重新删改定稿,斟酌尽善,才由内奏事处送了上去。

这道上谕是用皇帝的语气,实际上是两宫太后申明垂帘“本非意所乐为”而不得不为的苦衷,措词极其婉转,字里行间,颇有求恕于天下臣民的意味。

慈禧太后虽然精明,但肚子里的墨水,到底有限,经验也还差得远,所以看不懂这道谕旨中的抑扬吞吐的语气,欣然盖上了“同道堂”的印。这是她获得这颗印以来,第一次使用红印泥,朱色粲然,赏心悦目,格外感到得意。

到了十一月初一,是个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人逢喜事精神爽,个个精神抖擞,浴着朝阳,由东华门进宫。一班年龄较长的大臣,预先都受赐了“紫禁城骑马”的恩典,一直可以到隆宗门附近下轿、下车,王公亲贵、六部九卿,各在本衙门的朝房休息。走来走去,只见头上不是宝石顶子,便是珊瑚顶子,前胸后背,不是仙鹤补子,便是麒麟补子。最得意的是在南书房和上书房当差的那班名翰林,品级虽低,照样也可以挂朝珠,穿貂褂,昂然直入内廷。

听政的地点,依然是在养心殿,日常召见军机及京内官员,在东暖阁,遇有典礼则临御养心殿明殿。此时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摆设得整整齐齐,正中设一张丈余长的红木御案,系上明黄缎子,“六同合春”暗花的桌围。御案后面,一东一西两个御座,御案前面悬一幅方眼黄纱,作为垂帘的意思。帘前正中是小皇帝的御榻,铺着簇新的黄缎皮褥子。

等钟打九点,文武百官,纷纷进殿,礼部和鸿胪寺的执事官员,照料着排好了班。已初三刻——十点之前的一刻钟,太监递相传报,说皇帝已奉两宫銮舆,自宫内起驾,于是净鞭一响,肃静无声,只听远远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由隐而显,终于看到了醇王的影子,他兼领着“前引大臣”的差使,所以走在前头,接着是景寿、伯讷那谟诂,以及由王公充任的那班御前大臣,分成两列,引着小皇帝的明黄软轿,进了养心殿。

站好班的官员,一齐跪倒接驾。皇帝之后,是并列的两宫太后的软轿,再以后是“后扈大臣”和随侍的太监,最令人注目的是安德海,脑后拖着一根闪闪发光的簇新的蓝翎,捧着一把纯金水烟袋,紧跟着西面软轿走,把那张小旦似的脸,扬得老高,那份得意,就象他做了皇帝似地。

等两宫太后和皇帝升上宝座,鸿胪寺的赞礼官,朗声唱礼,自殿内到丹墀,大小官员,三跪九叩,起身分班退出。准备了多日的大典,就这一下,便算完成。但也就是这一刻,慈禧太后正式取得了政权,灰尘落地,浮言尽息,热中的固然攀龙附凤,早有打算,就是那些心持正论,不以垂帘为然的,此时眼见大局已定,政柄有归,顾念着自己的功名富贵,不但不敢再在背后有所私议,而且都一改观望保留的态度,纷纷去打点黄面红里的上两宫太后的贺表了。

两宫太后接受了朝贺,照样处理政务,改在东暖阁召见议政王及军机大臣。布置已有更改,御案坐东朝西摆设,两宫太后,慈安在南,慈禧在北,案前置八扇可以折叠的明黄纱屏,小皇帝仍旧坐在前面。

恭王和军机大臣行过了礼,再一次趋跄跪拜,为两宫太后申贺。

慈禧太后最重恩怨,想到今日的一番风水,自然是恭王的旋乾转坤之功,其次是曹毓瑛的从中斡旋策划,所以把他们两人大大地赞扬了一番,同时也提到在热河所受的委屈,抚今追昔,虽有感慨,却也掩不住踌躇满志的心境。

然后,慈安太后也说了几句,看来是门面话,其实倒是要言不烦,她嘱咐恭王要以国事为重,不要怕招怨,不要在小节上避嫌疑。这话是有所指的,载垣、端华、肃顺和杜翰他们,过去为了要隔离恭王与两宫太后,曾一再扬言,说年轻叔嫂,嫌疑不能不避,于今恭王单独进见的机会甚多,慈安太后怕又会有人说闲话,特意作此叮嘱。恭王自然连声称是,看看两宫太后话已说完,便接着陈奏,说两宫垂帘,政令维新,对于惩办肃党一案,请求从宽办理。

第十部分慈禧全传(十)(7 )

慈禧太后正是心情最好的时候,很慷慨地答道:“是啊!”

但也不免奇怪,“还有什么人应办而未办的?”

“臣的意思是,载垣他们当差多年,肃顺兼的差使更多,京里京外,大小官员,跟他们自然有书信往来,信上也不免有附和他们的地方。”恭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把他的办法说了出来,“这些信,最好一把火烧掉,反而可以永绝后患,就请今天明降谕旨,不咎既往,以示宽厚。”

“这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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